民营企业裁亲戚，政府机关招子弟

    文/郭宇宽

　　我是比较关注温州这片土地的，在我看来温州因为历史地理的局限，直到上个世纪末才通火车，所谓理失求诸野，恰好保存了中华传统中比较古朴的文化特色。有一些温州今天能够看到的非常典型的文化现象，我从中能看到中国古典民间传统的影子，有些文化活化石的意义。可以说温州是我思考和研究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个切入点，其中对于血缘宗族的重视便是最典型的例子。

　　因此我对凡是温州的新闻都比较关注，但没有想到我昨天晚上居然能够一下子看到两条关于温州的新闻，而且对照起来真是相映成趣。

　　一条是央视二套的《对话》节目，讲得是德力西公司和施耐德公司成立合资公司，各持百分之50股份。当然按照国人的兴趣，这期节目策划的是，讨论主要是什么诸如和外资合作到底是引狼入室还是与狼共舞之类的话题。不过让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合资公司的总经理，作为一个施耐德方委派的职业经理人，大刀阔斧对原企业员工做裁员的经历，在一些比如采购办公室这样重要甚至有油水的岗位上，裁掉的不少都是包括董事长在内的创业元老们的亲属，这对于一个创业之初就有家族性质的企业来说是非常痛苦的。不过权衡利弊，包括胡成中在内的董事们最后还是对总经理的做法表示支持，甚至认为这是必须的，否则企业很难有持续的竞争力。

　　第二条新闻，是我在凯迪网上看到的，也是发生在温州，温州市龙湾区2003年1月，由区委组织部、区人事局、区监察局联合发文组织了一次科级干部子女公开考录，从55人中择优招考了22人。据说是“由于区划调整后龙湾区机关干部普遍十分担心子女就业问题，为了稳定干部队伍，使全区各项工作尽快步入正常轨道，经当时的龙湾区委、区政府班子集体研究决定的。”这太有古典传统了，就是古代的“恩荫”制的翻版。这背后的逻辑是老子打下来的江山，自然要传给儿子，皇帝老儿把江山传给皇子，那么以此“推恩”，众爱卿自然可以分享皇恩浩荡。早在汉代一般称之为“任子”制，就是高级官员可以保任其子弟为官，是先秦世官制度的遗俗，是贵族特权制度在秦汉时期的变异形态。这个传统一直保留到民国以前，比如按照“我大清”的体制，为了稳定干部队伍，满清对于干部子弟也是可以特别照顾就业的。不过那时候照顾范围并不大，级别还要求比较高，文职京官四品以上，外官三品以上，武职二品以上，才准送一子入监读书，称恩荫。而到了今天解放已经60年的温州，恩荫制度进一步创新了，连七品芝麻官级位都不到的区政府里的科级干部，都可以享受恩荫，保举子弟优先当公务员。

　　而且把两条新闻对照来看，甚有意思，都是发生在血缘宗族传统浓厚的温州，一边是民营企业，为了要改革进取，颠覆传统，顺应国际潮流，不惜以壮士断臂的决心，引进职业经理人团队，从自家亲戚开始裁员；一边是政府机关，反而逆而行之，取法中国特色，把古典恩荫传统发扬光大。

　　都是温州人，从文化上应该是同质的，为什么会在行为方式上表现出这么大的差别。我想关键在于，民营企业面临着竞争的环境，民营企业家未尝不想把自己的儿女子侄，乃至七大姑，八大姨都留在企业里，肥水不流外人田。但市场是残酷的，你不改革创新，别人走在前面，比你更有效率，你就要被淘汰。而这些政府公务员，虽然号称人民的公仆，但并没有什么外部竞争，主人也没有权利换个仆人，所以他们没有压力，不像民营企业总是想着虎视眈眈的竞争对手，这些公务员们，天天喝茶看报也好官我自为之，这么好的岗位自然要优先传给自己子弟。

　　由此我联想到，前些时间，“富二代”是我们社会很关注的话题，一些招摇过市的富家子弟让人感觉到对社会公正的威胁。而以温州的这两条新闻来看，“富二代”其实不算什么，如果有企业家愿意把家产都传给不争气的子女让他们去挥霍，就当是拉动社会消费了，当笑话看也好。而“官二代”们对优势社会资源的渗透，才是我们眼下社会公正最严峻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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