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心理学家眼中的日常生活

　　中国社科院社会学所社会心理研究室协办

　　一个人在其成长的不同年龄阶段都需要完成不同的“发展任务”

　　中国人获得世界上最有影响的科学奖———诺贝尔奖，一直是崇拜权威的中国人最大的梦想之一。我们都坚信中国人一定可以获得诺贝尔奖，但我们就是没想到我们要等这么久。梦同样没有破灭的是王垠，尽管他觉得自己的清华梦破灭了，但他成为伟大科学家的梦想并没有破灭，也许正是这一动机的激荡促使他作出了在别人看来匪夷所思的决定。

　　王垠在退学的申请书中讲了他的梦的产生和破灭。他最早的梦是母亲给的，“小时候，妈妈给我一个梦。她指着一个大哥哥的照片对我说，这是爸爸的学生，他考上了清华大学，他是我们中学的骄傲。长大后，你也要进入清华大学读书，为我们家争光”。当时的王垠并不知道清华是什么样子，但他猜想那是一个培养科学家的地方，于是清华就成为他的一个梦想。

　　心理学家哈维赫斯特认为，一个人在其成长的不同年龄阶段都需要完成不同的“发展任务”，所谓的“发展任务”是社会对于个体在这一年龄阶段的期望，期望其在行为上能够达到的程度，哈维赫斯特认为“发展任务”来自三个方面：一是生理的成熟和成长；二是文化和社会的要求或期望；三是个人的价值和期望。

　　从王垠自己讲述的成长历程看，尽管他的童年期有着比一般孩子更强的对知识的渴望和对事物的探究欲望，但他与一般人的发展历程无异，他比其他孩子更幸运的是他的来自于家庭期望的“发展任务”与他的兴趣是吻合的，或者说，他的家庭为他提供了顺应其发展意愿的环境。

　　很多父母和老师为孩子选择的“发展任务”却可能和他们的兴趣相矛盾

　　对于现在许多孩子来说，父母和老师为他们选择的“发展任务”却可能和他的兴趣是矛盾的，就像王垠小时候虽然也练书法，但他并没有兴趣，就像现在许多孩子并不喜欢音乐，却在父母的要求下每天练琴。

　　父母的期望有时候是强加于孩子身上的，他们或者把自己没有实现的理想转移到孩子身上，或者是以社会发展的动向来选择孩子的未来，而偏偏忽略了孩子自己的兴趣和爱好，限制了个体发展的最大的可能性，其结果也许就是把一个一流的物理学家引上了艰难的三流音乐家之路，甚至一事无成。

　　心理学家根据人在不同年龄阶段的心理特点，把人的发展过程分为不同时期，比如儿童时期的一个阶段表现为情绪的冲动，之后的阶段在父母和教师这样的“权威”面前又表现为顺从，在“顺从期”个体会努力使自己的行为符合他人愿望，能为他人接受，用哈维赫斯特的观点来看，这一时期的“发展任务”更多受文化和社会期望所左右。这样的“顺从期”在个体的价值观和自我期望逐渐形成和明确后才会慢慢消失减弱，转入“自我觉察期”。

　　处于“自我觉察期”的人非常希望获得他人的赞同和尊敬，希望拥有独特的个性和成就。“顺从期”的王垠尽管不是很情愿，但依然按照父母和家长的要求表现得很优秀，但进入“自我觉察期”，明确了自我价值，受强烈自我期望支配的王垠表现出了“逆反”，这也就造成了他之后的高考失利。

　　许多人可能都会怪怨王垠的“不听话”、“不懂事”，实际上应该归咎于发展环境。急功近利、刻板的发展环境就像手艺精湛的园艺师，把一棵小树修剪得婀娜多姿，造型别致，却没有顺应其生长的天性。因为崇拜的物理老师对王垠老问一些与高考无关的问题表现出的不耐烦，王垠不再有机会制造他原计划的“磁悬浮陀螺”，因为导师的不乐意他放弃了选修法语的计划。

　　社会需要一个让“不合群”的“怪才”可以脱颖而出的生态

　　“自我觉察期”之后是“良知期”，这一时期的人依照自我评判标准来生活，不只关心自己的行为能否为他人所接受，对社会有更加深刻的认识，对自我了解得更深，不再认为规则是绝对的，王垠的行为具有“良知期”行为的特点。许多人都觉得王垠轰轰烈烈的退学行为不可思议，至少是不成熟的、偏激的、锋芒毕露的。

　　心理学家把个人的成长过程看作是一个“社会化”的过程，如果从社会化的角度去看，一个人就是在不断接受社会的规则、规范，使自己和社会上的多数人一样，为大家所接纳。但人的社会化的意义在于使个人学习与他人的相处和在社会中共生，而不是统一大家的思想和行为。

　　如果社会不能为每一个人提供一个适合其成长的环境，提供一个让“不合群”的“怪才”可以脱颖而出的生态，不能容忍少数人偏激的思想言行，而个人不得不接受多数人的思想和行为方式，接受那些规则之外的潜规则，去学习如何“没有问题也要创造问题”出成果，不仅创新无从谈起，束缚我们的各种框框将会越来越难以撼动。

　　我们不应该为王垠对清华的否定而喝彩，我们也不必责怪王垠的偏激，我们不期望走出国门的王垠有朝一日一定会获得诺贝尔奖，但我们应该敬佩王垠争取一个适合自己发展的环境的勇气。王垠和我们一样，可能不知道如何才能得到诺贝尔奖，但至少他知道如果不改变就一定得不到诺贝尔奖。

　　又是一年的收获季节，当诺贝尔奖各归其主后，留给我们的是再一次的失落，我们照例又会检讨一番为什么中国人得不了诺贝尔奖。稍早一些，传来了清华大学博士生王垠要从清华退学的消息，确实让人震惊，每个人都想知道为什么。

　　看过王垠那洋洋万言的、公开了的退学申请书后，我们看到了一个希望成为科学家的天才学子曲折的成长之路。这两个事件发生的时间太接近了，不能不让我们发生联想。

　　新闻背景

　　清华大学博士王垠退学事件

　　王垠是清华大学在读的硕博连读学生，计算机专业，还有一年就博士毕业。9月22日，他在水木社区BLOG上发表了《清华梦的粉碎———写给清华大学的退学申请》，明确要求退学。

　　在退学申请中，他认为，博士教育就是“paper（论文，编者注），paper还是paper”，而他的成就是“我的自我培养”。

　　信中还披露，“清华博士生必须发4篇paper才能毕业，其中必须有一篇是SCI索引，或者两篇EI索引”。他并非不能写paper，他也有SCI文章，但他认为那些发表的文章并非是自己感兴趣的，也没多少价值，甚至是垃圾。

　　王垠说：“即使导师知道你的论文没什么价值，也会叫你发表。我发现pa-per数量的背后，是某些人的如意算盘。想一想是怎么回事吧。国家看什么来拨款研究？看paper。看什么来评价一个学校的水平，也是paper。国家没有能力评价你的能力，当然只有看你有多少paper。所以有了paper就有了钱。”

　　他认为，博士是为了论文，而不是真正地做科学研究，自己的创造力正在逐渐消失，自己已经浪费了4年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