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www.sciencehuman.com 科学人 网站 2009-11-25
中国教育,只有考试制是利大于弊
作者:雷颐
历史表明,相对而言只有考试制是利大于弊。在对权力的监督、制约没有真正建立起来之前,在教育权力结构、行政化体制没有较大改变之前,其它措施不仅不能补考试之弊,而只会使腐败更加严重。
近来教育部长周济被免职另用与北京大学确定39所中学校长具有“实名推荐权”,再次将“教育”推向风口浪尖,就事论事,意义有限,如果以此为机将十余年提倡“素质教育”引发的“教改”略作反思,当更有意义。
中国教育问题多多,尤其是“应试教育”的弊端更加严重,以至“群情激愤”。但细读这些满含激愤的口诛笔伐,却使人感到多数文章冷静、理性的分析相对不足。“应试”的危害有目共睹,但却“屡禁不止”,说明有其深层原因,就是高等教育“供求”关系长期严重失衡,“求”一直远大于“供”,这必然要形成“过度竞争”。无论人们多不情愿,只要这种状况不改变,过度竞争自然要向中、小学蔓延扩展。这种过度竞争持久不退说明接受高等教育的需求高度膨胀,但反过来看,这种“需求高度膨胀”又恰恰是高等教育大发展强大、积极的动力。
在这种现实条件下,高等教育和中小学的优质教育均属“稀缺资源”。如何分配这种稀缺资源,是任何教育体制的制度设计都要解决的重要问题;这更是我国教育制度设计的一个基本背景。从原则上说,所有适龄青少年都有分享这种稀缺资源的权利,但实际上只有极少数人才有分享机会,因此不得不设计出种种方法、制度选拔少数、淘汰多数。可以“举荐”,如家庭出身、家长的权力、本人的表现等作为推荐的标准;可以考试,以考分作为选取的标准;可以用金钱购买,把教育完全作为一种产业;甚至可以抽签,如现在一些地方小学升初中实行“电脑派位”;可以按地域分配,如“就近入学”。虽然种种方法各有利弊,但每种方法的利弊并不完全相等。历史表明,相对而言只有考试制是利大于弊。
在恢复高考制度三十年后的今天,一些人似乎更多地看到了考试制的各种弊病,因而忘记当年废除考试制必然带来的更大弊病。“推荐制”的一个基本假设是有一个完全公正无私,能了解、洞察学生一切,并不受各方干扰、压力的推荐者。但实际根本不存在这样一个推荐者,因此,“推荐”往往成为“走后门”的同义语。现在还有少数“推荐”名额,原本是为补考试之弊,但在许多地方实际成为权势者子女享受的特权,亦再次证明这点。有人提出扩大高校招生自主权、扩大校长的招生权来补考试之弊,但这种观点忘记了中国大学、中学的校领导都是有行政级别的,在这种权力架构下,如果扩大校方的招生权力,校方实际很难顶住来自各方的压力。即便现在实行严格的考试制,每到招生时有关人员已为来自各方的电话、“条子”所苦,感到难以招架。此外,据最新报道:“自从担任武大经济学院党委书记兼副院长,陈昭方每年都为自己的亲朋好友、省、市官员本人或子弟报考武大的本科生、硕士生、博士生走后门,违反原则批条子或亲自找有关人员联系(指示),降低分数录取或免试,他个人则捞取经济上、政治上的好处。”这只是高校招生腐败的冰山一角。
在这种“运作”过程中,充满了惊人的黑幕,所以广大家长不禁发出“还是考试好”的感叹。更严重的是,这种政策实际上剥夺了贫寒人家子女原本凭考试的高分就能享受优质教育的权利。如果实行“教育产业化”就更要有考试制使贫困家庭子女能凭高分免费或少花费享受优质教育、高等教育,而不是一切都由金钱决定,因为教育毕竟是种特殊“商品”,不仅是国家培养人才、发展文化的需要,更是受教育者一种基本权利。也就是说,在对权力的监督、制约没有真正建立起来之前,在教育权力结构、行政化体制没有较大改变之前,这些措施不仅不能补考试之弊,而只会使腐败更加严重。应当承认考试制度是一个弊端重重的制度,但还应当承认目前仍无更好的制度能取而代之。
作者系中国社科院研究员
[南方日报]
相关报道
我们需要培植大师滋生的土壤
文/刘道玉
2009年8月27日,《光明日报》在头版头条显赫的位置,刊登了该报记者的一篇报道,题目是:“大师级人才如何培养——清华大学探索拔尖创新人才培养的启示”。在长达2500多字的报道中,看得出记者是认真做了调查的,也确实反映出了清华大学领导人的改革思路,概括出了该校近年推出的一系列有益的改革经验。例如,尝试打破文理科界限招生,启动清华学堂人才培养计划,配备院士、长江学者等顶尖师资使有潜质、有特色的学生脱颖而出,举办数学―物理等交叉学科实验班,试行“二次招生”等,都是有远见的重大改革举措,使我感受到一丝清新的气息,并祝愿清华大学的改革取得丰硕的成果。
但是,用“大师级人才如何培养”做标题,总感到有些使用不当。为此,我用心地反复阅读全文,只有两处提到了“大师”二字,一是副校长袁驷先生的一种忧虑。他说:“正如顾秉林所说,我们培养的人才距离‘学术大师、兴业英才、治国栋梁’的期望仍有差距”;二是“百年清华园,众多学术大师的印记为它留下了最好的名片”。除此之外,再也看不到“大师”二字,清华大学的领导也没有谈论如何培养大师级的人才。设定和提出“大师级人才如何培养”的问题,有似是而非之嫌:其一,在大师的界定和大师究竟是如何成长问题上给出了错误信息;其二,是对教育方针的误导。培养什么样的人,是教育方针规定的,而培养大师级的人才,显然不符合我国的教育方针。无论是过去或现在,也无论是国外的著名大学,都不可能把教育方针定格为是培养大师级的人才。
问题产生的原因是什么呢?我想可能是把人才学上的一些名词混淆了,如把大师与杰出人才、拔尖人才、创新人才、顶尖人才等混同了。实际上,清华大学所介绍的经验,都是集中在如何培养拔尖的创新人才,而没有言及大师级人才的培养。
问题在于,不少人对大师的概念和大师是如何成长的规律并不清楚,于是就出现了把大师泛化和滥用的情况,以至于“大师”二字在媒体上比比皆是,而冠以大师的人也越来越多。例如,什么艺术大师、管理大师、营销大师、励志大师、演讲大师、烹饪大师、园艺大师,等等。实际上,这些都是对大师一词的滥用,是对大师本意的亵渎。 大师究竟应当怎样界定呢?从词源上看,大师一词最早出自佛教梵文“Statr”,是大师范、大导师之意。佛教徒称佛为大师。后来,大师只能是赠死去的高僧的谥号。1992年,台湾把活着的星云和尚称为星云大师,他是迄今唯一被封为大师的活着的和尚,而其他年长的和尚则只能称为长老。大师用于学术领域,最早出现在汉代。《史记·伏生传》记叙:“学者由是颇能言《尚书》,诸山东大师无不涉《尚书》以教矣。”辞海对大师的解释是:“指有巨大的成就而为人所宗仰的学者和艺术家。”显然,大师必须具备两个条件:一是巨大的成就,这显然不是指一两项发明或几本著作,非著作等身或学富五车”的学者不能企及;二是学术成就经得起历史的检验,为世人所宗仰,不是一部分人,而是一代又一代的人所敬仰。
我国古代出现过许多大师,因为那时有安贫乐道的学者和滋生大师的土壤。近代也出现过一些大师,而现代的大师简直是寥若星辰。新中国成立60年来,我国培养出来的人,几乎没有一个称得上是大师的。这是值得我们深思的,特别是作为培养人才的高等学府,应当检讨我们的教育思想、教育制度和学术政策等。
大师究竟是如何培养或成长的呢?从整体上来说,大师的成长与所受的教育有着密切的关系,特别是良好的、开明的基础教育。但是,大师是不可能直接从大学里培养出来。例如,堪为大师的华罗庚、钱穆、叶圣陶、梁漱溟、贾兰坡、启功等都只有中学的学历,但他们却是名副其实的大师。因此,大师是自我成长的而不是刻意培养出来的,除了他们所具有的天资和个人努力以外,还需要有民主、自由的学术环境,要有宽松、宽厚和宽容的学术政策,要有甘当人梯的伯乐。作为个人,最重要的是要树立“以学术为终身志业”的理想,要有“出家人”那种执着的做学问精神,要有“板凳一坐十年冷”耐得住寂寞的毅力,要远离功利主义和尘世的干扰。有了这些条件,相信经过持久的努力,终会有一些大师成长出来!
台湾国学大师钱穆先生曾说:“大师者,乃是通方之学,超乎各部专门之上而会通其全部之大义者是也。”从范围来看,还是应当回归到大师的本源上来,即只限于佛教界和学术界。至于其他领域,可以产生著名的专家、学者、艺术家、歌唱家,甚至可以授予功勋科学家、艺术家和歌唱家,但却不能冠以大师的头衔,更不用说那些从事技艺性工作的人了。我愿意借此机会,呼吁媒体停止对大师的滥用和炒作,为了培植大师滋生的土壤,必须回归到严谨、求实学风的正道上来!
[来源:学习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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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让“钱学森之问”成了无解的谜语
文/叶匡政
安徽11名教授联合《新安晚报》致信教育部部长袁贵仁的消息,使“钱学森之问”再次成为国内热议的话题。钱学森去世,诺贝尔奖揭晓,教育部长换人,都引发了人们对中国教育体制的拷问。然而至今,人们仍然无法预知中国教育变革的春天,何时才能来临。“为什么我们的学校总是培养不出杰出的人才?”,对于中国教育来说,似乎也成了一道无解的斯芬克斯谜语。
钱学森晚年,是中国教育改革积极的鼓吹者和推动者。他提出的“大成教育理念”,已在西安交通大学开始了教学实践,这些理念对今天的教育体制改革很具启示性。钱学森的教育思想,有一个重要的核心,就是通才教育观,所谓“集大成,得智慧”。他一直强调大学教育既要通,也要专,只有学生的跨学科知识掌握得越充分,创新与发现的能力才能越强。所以他认为不仅理工科要跨学科,还认为理工科还需和文科相结合。对一个创造型人才来说,科学培养的逻辑思维和文学艺术培养的形象思维,就像是创新所需要的一对翅膀。
这些理念,无疑和当下教育体制中所弥漫的功利主义气息,完全不同。钱学森的这些教育理念,在解放前的很多中国大学,就已成为通识。比如曾担任过清华大学校长的梅贻琦,他的教育思想就由三部分组成,除了教授治校和学术自由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通才教育”观。所谓通才教育,就是自由教育,他认为学生在高等教育中,要全面学习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和人文科学,重要的是培养学生面对生活和生命的人格。他认为通重于专,专识解决的是就业,而通识则涉及生活的方方面面。职业再重要,也只是生活的一部分。
钱学森和梅贻琦的这种通才观,也与儒家的通才观有关。“学”在孔子的字典中,是指修习一种完整的人格,他是坚决反对只把学习当作谋生的手段的。所谓“君子不器”,他很早就注意把这种人格之“学”与工具性知识分开了。孔子期望学生,能将学习视为生命存在的一种方式,甚至是生命的目的。他看重的是学者如何通过学,来使自己的生命变得更为丰富。所以他说,学而能不想着俸禄,是不易得的。“学”在上古时,就有“觉”的意思。然而让人悲哀的是,在孔子那个时代都明白的教育常识,在我们今天的教育体制中,却已难觅踪迹。如果我们对教育只抱着工具主义的态度,那么教育出来的学生,除了成为小技术官僚,又怎敢遑言世界级大师。
钱学森的教育理念,还有一点就是对“民主学风”的倡导,他认为这是培养创造型人才的关键。他多次以他在加州理工学院的学习经历来说明,充分的学术权力和民主氛围对大学的重要。据钱老说,在加州理工学院中,不同的学派、不同的学术观点可以充分发表,学生也能充分发表自己不同的学术见解,可以向权威们挑战,这些都真正培养了钱老的创新精神。钱老说,在这所大学中“你必须想别人没有想到的东西,说别人没有说过的话”。
今天,教育的堕落已不是什么新闻。无论在教育界,还是在知识界,自大、平庸和墨守成规都成了通行的学术准则。连教授们都失去了发现真相、捍卫真理的基本良知时,我们又怎能对他们教育出来的学生抱有奢望?当学校成为机构或个人获取利益的工具,当对教育体制的批判不去触及意识形态对学术民主的影响,以及当代知识分子的整体精神现状,任何对教育的设想和争论,都很难为我们带来真正的变革。科学精神也好,文化精神也罢,可以说对真相与真理的热爱都是首要美德。有了这种美德,才是一个合格的知识分子,有了无数这种合格的知识分子,才可能诞生所谓的“世界级大师”。
钱老去世了,但把一个谜语般的诘问留给了中国人。这个问题很像人面狮身的女妖斯芬克斯提出的问题。一天找不到谜底,就会多一些人被我们的教育体制吞噬。人们一次次拷问中国的教育体制,其实也是在盼着战神俄狄浦斯的出现。或许只有等他找到答案后,我们旧的教育体制,才会像人面狮身斯芬克斯一样,变成一块丑陋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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