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www.sciencehuman.com 科学人 网站 2010-06-18
文/吴忠超
现代人如果不了解微积分和物理学的精义,就很难称得上受过良好的教育
这个世界好精彩,这个世界很诱惑,然而对我来说,满足好奇心和追求真理是最大的诱惑。
霍金在即将面世的《大设计》一书的开篇中说道:“人类是好奇的物种。”我们带着许多与生俱来的问题来到这个世界,“在传统上,这些问题应该由哲学来回答。但是哲学已死。哲学无法跟得上科学尤其是物理学的现代进展。”
当我于1963年进入北京的中国科技大学时,对知识世界的看法当然不可能如此清晰,但后来一步步地却又是无意地沿着那个方向走去。已故的刘达校长 (后为清华校长)接受我进入科大的应用数学系,不久我即要求转入无线电系,这在当年算是一种特权。
我喜爱抽象的数学,但不打算将一生献给它。后来还研读过电子学和低温物理,最终在当时的中国还不存在的物理学的分支——宇宙学中找到真正的乐趣。我愿意提到的是,我在大学开始就被同学称为先生,在任何时候都不是主流意义上的好学生,而每一段经验对我都是有用的。当时科大的师资和设备根本无法与北大清华相比,我在那个阶段也未遇到一位好先生,但这都无所谓,我得益自科大同学间友好竞争的精神、自由探索的气氛和蔑视一切权威的气概,那在当时的中国绝无仅有,并使我终身受益。这一切只有当我到剑桥后才又重新体会。若科大能维持那种精神该多好,也但愿上世纪60年代、80年代不是两段稍纵即逝的仅有的黄金时代。
用这么短的篇幅无法道及我求学道上的种种曲折。1973年刘达校长又将我从最低层调到合肥的中国科大新址任教。幸运的是,此前特殊的历史阶段无论是主动的也好,被动的也好,由于我与世间的一切荣辱绝缘,得以在辛苦劳作之余阅读兰道的理论物理教程,这套书使我忘掉世间的野蛮和愚蠢,因为在物理世界中没有出卖和告密。真正善良的工人给我一个安静的小环境。2006年春天,霍金邀我在他的学院晚宴时,用电脑对话三个小时,他饶有兴趣地听我讲述此段求学的曲折过程,也是在那段时间里我理解了理论物理尤其是广义相对论的精义,并由此出发开始对那些与生俱来的问题进行严肃的思考。
也许这些问题永远不可能获得解答,但寻根探底的动机却是智力生命的最大动机。如果说1900年前,没有一个中国人通晓微积分,那么现代人如果不了解微积分和物理学的精义,就很难称得上受过良好的教育。在学术上,物理学的奇妙,以及在实用层面上,物理学对现代发展的重要性已人所共知,不必重复了。
最近我在飞机上看到了今年高考的命题。我以为自己只能答对语文考题的10%。高考命题刁钻,重记忆,似乎不使年轻人对学术避之不及而不罢休。反观高考中被打零分的作文答卷,倒颇有创意或识见。严复在百年之前早已说过“中国夸多识,而西人尊新知”,如果这种观念不彻底改变,我们的教育不给受者留下任何思考空间,只能是摧残代代年轻人宝贵的好奇心。博士、硕士都是外来语,这样的翻译本已是个误导,后面跟着的大概只能是烈士。对于我们这个幅员广大的国家,极少数的人总是可能逃脱这种教育模式,也许天才就出在这些漏网之鱼中,毕竟天才总是少量的。
(作者为浙江工业大学教授)
[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