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www.sciencehuman.com 科学人 网站 2013-05-05
校长朱清时：创办“前所未有的大学”
□朱清时把南科大视为“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事业”。备受瞩目，如履薄冰……一度成为他的真实境遇和写照。
□朱清时誓言，无论前面有多少困难险阻，南科大都会坚持到最后。
□他坚信，中国高等教育改革一定会成功，尽管成功不一定是自己。
【人物简介】
朱清时，1946 年出生于成都彭州。化学家、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科学院院士、第三世界科学院院士，南方科技大学校长，第八、第九届全国人大代表，第十届全国政协委员。1998年6月就任中国科学技术大学校长。2009年9月10日起就任南方科技大学创校校长。
在中科大历史上，迄今为止连任过两届校长的只有两人，一是郭沫若，二是朱清时。他们俩都是四川人。
在中科大，朱清时成为一个“能够坚持自己意见的校长”，标志性的事件之一，就是始终“顶着压力不扩招”。
2009年，退休后的朱清时南下深圳，走马上任南方科技大学校长。大刀阔斧的改革瞬间就将南科大与他本人一并推到了教育改革的风口浪尖。
A
拒绝扩招
合肥治校顶着压力不扩招
1994年，朱清时调到母校中国科技大学（1970年由北京迁至安徽省合肥市）任教。1996年上半年，担任化学与材料学院院长。当年8月，出任副校长。1998年，被国务院任命为校长，直至2008年5月底退休。
扩招，这是朱清时当校长后面临的第一个大考。“大扩招始于1999年，当时，它是在一个很好的名义下进行的，就是拉动内需，让教育产业化。但中科大不能这样做，因为中科大是很特殊的学校，是培养精英人才的学校。我们顶着压力，不扩招！”朱清时说。深圳突围办前所未有的大学
从中科大退下来，朱清时来到北方，在故宫与瓷器打起交道，准备出任故宫博物院古陶瓷研究基地的学委会主任。而在南方深圳，2007年初，政府就“将建设南方科技大学”写进政府工作报告，拟建立亚洲一流的研究型大学，参照建校不到20年便跻身世界一流名校的香港科技大学。此时，正在全球遴选校长。
在200多人的候选名单中，政府从国际猎头公司给出的50位候选人中减到20个，再10个，最后是3个，这3个人接受全体遴选委员会委员的投票，最后意见一致——朱清时。
谈判专家出马，朱清时一口回绝了；南科大筹备办主任梁北汉上阵，朱清时婉拒了；深圳市委组织部部长王穗明亲自登门拜访，朱清时还是谢绝。他的故友、70岁的中科院院士陈国良与73岁的电子科技大学老校长刘盛纲深夜拜访，刘说：“我们这一代大学校长，梦寐以求想做一些改革。现在深圳把所有条件都给满足了，你如果不去做，可能又得等二三十年。”陈国良也说，他毛遂自荐去南科大讲计算机基础。
一年后，2009年9月10日，63岁的朱清时从深圳市代市长王荣手中接过南方科技大学的聘书，担任南方科技大学校长。
B
教改尖兵
风浪之中行走在教改深水区
在给深圳市政府递交的南科大办校方案中，朱清时提出，要办“一所前所未有的大学”，以机制创新革除教育积弊、回归教育本源，把南方科技大学办成“全世界华人学者乃至世界一流科学家最向往的工作地方，培养中国未来需要的精英栋梁”。
短短几年，朱清时和南科大，一直行走在教改的深水区，成为中国高等教育改革的一个“非典型”样本。招兵买马说服顶级师资加盟
2009年，从中科大到南科大，朱清时做好了准备。他准备好了，从合肥副部级的待遇变成到深圳如同“打工仔”的角色转换。他准备好了，从退休时与瓷器打交道变为走进教改，与各种矛盾来交锋。
他说：“30年前，经济要恢复活力，需要打破铁饭碗；30年后，教育要恢复活力，同样应该打破铁饭碗！”由此，他开始了漫长的为南科大募集师资的“列国游”。
朱清时的第一个目标是游说到自己的师兄，物理学家、剑桥大学终身荣誉教授陈应天。
10月，在南非参加第三世界科学院院士大会，朱清时慷慨激昂地演说南科大之梦，吸引到一批批华人学者。他们中，有改革开放后第一批赴美留学生之一、香港科技大学自动化技术中心主任李泽湘教授，有香港大学顶尖物理学家唐叔贤，有中国科学院院士张景中教授……众多顶级的专家愿意力助教育改革，此时距离朱清时上任刚50多天。
更大的问题还原封不动地等待着朱清时去解决：教育部没有批准南科大的办学资格——不能招生。
石破天惊自主招生自授文凭
按照国家设置普通高等学校的审批程序，一般大学从筹建到正式建校，需 1至5年时间，而且“筹建”期间不允许招生。如此效率，别说一步到位，就是十年二十年也到不了位。
2010年12月初，南方科技大学在官网刊登《朱清时校长致报考南科大学生、家长的一封信》，宣布将在全国范围内招收首批50名教改实验班学生。这给业界带来震动。在当时的教育环境下，没有获得教育部颁发的“招生许可证”，南科大要一意孤行，莫过于“石破天惊”。
校长任职期限为5年，朱清时自感不能浪费一时一刻，他几经思虑后做出决定：南科大“先行先试”自主招生自授文凭。
12月18日，学校举行首场招生咨询会，千余学生咨询场面火爆。这是朱清时提前预估学子的三倍多，给他带来些许安慰。
第二天，朱清时亲自与中科院院士张景中，英国剑桥大学教授陈应天，香港科技大学教授李泽湘、李晓原展开了对16名报考了中国科技大学少年班、且在当年高考考分超过当地一本线的高二学生的现场面试。
同时面向全社会招生、国内高中推荐，南科大的首次招生序幕也拉开了。
甘愿留下力挺尊敬的老校长
2011年3月1日，宽阔的南科大与满面红光的朱校长，终于迎来了他们的第一批学生。从国内24个省市745名报考学生中精心选取的45名少年，明知道“拿不到教育部文凭”却甘愿留下的人。有人说，他们是教改实验中的“小白鼠”，但学生们力挺这位尊敬的老校长，甘当教育改革的白老鼠。愿意尝试与担负改革带来的一切结果。
开学后的第一件事是为期两周的军训，朱清时亲自送他们坐上大巴。军训毕，随着3月21日一串长长的铃声，南科大开始了第一堂课。这让筹备已久的工作有了现实的抓手，成为具有历史性意义的第一步。著名的学术杂志《科学（Science）》把南科大开学评为影响世界的重大事件之一。
支持教改首批学生放弃高考
再次的关注点源于开学9周以后。
2011年4月中旬，教育部要求南科大已招收的45名学生必须参加全国统一高考。这一决定，马上被许多人解读为是对朱清时教改试验的否定。对朱自己来说，如果让学生回去参加高考，无异于颠覆了“自主招生、自授学位”的改革核心与自己教改理念的核心价值。如果不去，则明显是与上面树敌。
在这个尴尬境地中，朱清时不能表任何态，也不能支持学生。因为这是市政府和教育部做出的决定。他每天依靠安眠药睡觉，但还是常常不能入眠。家长、学生和老师很快知道了校长的为难。学生们在网上发出公开信为自己“被高考”求助，集体表示不参加高考。他们偷偷地将朱清时的头像印在T恤上，以表示对他与南科大的支持。
这一年的6月7日，在南科大内依旧设立了两个考场，但开考15分钟，没有一名学生走进考场，所以考试也被迫取消。学生家长与孩子站在一边。
人事风波
香港三教授痛批南科
也是在6月，南科大遭遇了建校以来最大的一次“人事风波”。李晓原、李泽湘、励建书3位教授在网上发布公开消息，称南科大为“空头大学”。他们在媒体上发布联名公开信《要改革不要口号》，直指南科大现存的问题。
“‘自主招生，自授文凭’绝不是高教改革核心。”“鼓动学生不参加高考，不是改革而是‘文革’”，“校长不能脱离监管为所欲为；无制度设计不足谈改革……”犀利的言辞，潮水般狠批南科大。
6月的深圳，炎炎夏日中，没有人感受得到朱清时古稀之年腰寒发作的厉害，更没人感受得到这冲击带来的心痛比腰寒来得更刺痛。
又一次，学生与家长站了出来，他们发表公开信表示愿意与南科大同甘共苦。朱清时湿润了眼眶，感慨万分地说：“这45个孩子，理解我这孤家寡人的心啊。”
后来，朱清时与学校老师透露，教授们的离开与向深圳市要报酬有关。同时，三位教授的观点也给了他值得参考并“警醒”的地方。
开学不到三个月，接连的数次风波让朱清时有些招架不住，但他没有回头路。他也曾动了辞职的念头，但后来发现不能辞职，因为这几件事已引起了全社会和国内外的关注，是任何人都不能承担的一个重责。
无论阻碍有多大，他还是希望办一所真正的大学，找回丢失的大学精神。
C
接受“转正”
踉跄不断南科大接受“转正”
接连的风波，让刚走上改革之路的朱清时踉跄不断。但他依旧说：“目前，最缺的是立法解决上级和南科大的关系”。2012年2月，五位世界级学术权威的美国教授应邀组成南科大首届顾问委员会，指导南科大的学科发展和教师队伍建设，并帮助南科大从全球引进一流人才和扩大其国际影响力。教授集体出走的风波也在新添一批新教授中平衡下来。
2012年4月24日，教育部网站发布通知，同意建立南方科技大学，全日制在校生规模暂定为8000人。
终于，一直处于风口浪尖上的南方科技大学正式被教育部“转正”。为了这一天，校长朱清时等了整整958天。他布满皱纹的脸上瞬间舒展开来，打起了官腔：“教育部此次发函表态，是对南科大的最大支持。南科大刚筹备一年就转正，是教育部对改革的一种支持，也是广东省和深圳市共同努力的结果。”
朱清时变了？南科大被“同化”了？甚至有人猜想，恐怕“南科好梦”要变成“南柯一梦”了。朱清时不认同“招安”一说，但承认南科大虽然从一个胡同里走了出来却绕进另一个胡同：遇到一个最根本的矛盾，那就是南科大是一所公立学校，是政府花钱办起来的。政府的基本态度是，南科大一定要遵守教育部的法律法规，但我们还是必须坚持改革。
朱清时说，“转正”后南科大将成为合法办学平台，更有利于在教改方面的探索。
他坚持改革，引用《人民日报》社论的观点：宁要“不完美”的改革，不要不改革的危机。
圆梦之后坚信高教改革定成功
5月29日，南科大2012年的招生计划获教育部正式批复。朱清时开始前往全国8个省份进行招生。学校将采取“以高考为基础的自主招生”方案，拟从全国招录学生180人。
在成都锦江边上的一家五星级酒店，朱清时面对着长枪短炮讲述着这年的招生计划：将采取提前批次招生，以综合成绩择优录取。即报考南科大的学生在全国统一高考后，须参加学校自主命题的复试。其中，学生高考成绩占60%，高中阶段的平均成绩占10%，南科大组织的复试成绩占30%。“如此，既遵循了教育法规参加了高考，又保留了自主招生的权限。”
6月19日，朱清时亲自出题考察学生的“理解力、想象力、记忆力、创造力与心理素质”，举行转正后的首次自主招生考试，“7分钟内从1写到300，不得有修改”的题目让不少人大跌眼镜的同时，也被叫好。
7月，全国有188名学生被南方科技大学录取，朱清时欣喜溢于言表：“第一年的招生状况，已相当于达到‘985’高校、一流名校的中上水平。”
去年的招生为南科大的2013年带来了信心。1月，教授们亲自带队到14个省份做招生讲解。在成都，讲座还没有开始，学子已坐满了教室。
朱清时说，中国教育发展长期规划中，很清楚地写着要“建立现代大学制度，落实大学的办学自主权”，珠江三角洲是国家教育改革的试点地区，深圳又是珠江三角洲教改的先锋。南科大是深圳市举全市之力建的，所以南科大更理应成为教育改革的尖兵。
朱清时坚信，中国高等教育改革一定会成功，尽管成功不一定是自己。
华西都市报记者 潘波 肖笛
[四川在线-华西都市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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