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江堰渠首鱼嘴分水堤

古蜀先人祭祀水神

　　在四川都江堰，有一座二王庙。所谓二王，就是那位名垂后世的秦朝蜀太守李冰和他的儿子李二郎。为驯服岷江洪水，李冰父子在岷江上修建起一座福荫万代的水利工程— —都江堰。民间传说中，李冰之子二郎降服了岷江中作乱的恶龙，李二郎又被称作二郎神，也就是神话故事中那个有三只眼的威武天神。为什么传说中的神话人物会成为李冰之子呢？

　　古老的都江堰，也许是李冰父子流传至今的唯一见证。都江堰至今仍在向成都平原输送着汩汩清流，这在世界水利史上是独一无二的奇迹。

　　大秦帝国缔造了无数令人景仰的伟业，但难以理解的是，所有现今可查阅的秦史古籍中，始终不见都江堰和李冰的有关记载。

　　西门豹引漳在春秋末期，司马迁为何要把秦朝的事放在西门豹之前呢？对于同样修建于秦代的郑国渠，司马迁明白无误地多次提到“秦”字，但是对于都江堰的记载，为什么没有任何时间描述？

　　司马迁在《史记》中明确点出郑国渠修建于秦，但是对都江堰的描述却异常模糊。这两座诞生于同一时代，同样名垂后世的水利工程，郑国渠存在于正史，而李冰和他的都江堰却蒙上了浓重的神话色彩，这究竟为什么呢？难道李冰真的只是传说中的人物，都江堰的修建另有其人吗？

　　今天的都江堰渠首工程，主要由三大部分构成，鱼嘴分水堤，分沙堰，宝瓶口，三者各司其职，而又相互配合。

　　鱼嘴分水堤，长约3000米，它把迎面而来的岷江水从中间分割为内江和外江。春耕用水季节，内江进水六成，外江进水四成。而在夏秋洪水季节，内外江进水比例自动颠倒过来，内江进水四成，外江进水六成。此外，鱼嘴充分利用弯道环流原理，表面清水冲往凹岸，含沙浊流从河底流向凸岸，成功地完成了水流的自动排沙。鱼嘴的精妙，即使从今天的水利技术来看都令人叹服。

　　飞沙堰，位于鱼嘴分水堤和宝瓶口的连接部位，是一座高出河床仅2米的低堰。当内江水量过大时，洪水就会翻越飞沙堰，自动进入溢洪道，由外江排走。另外，根据弯道环流原理，江水中的泥沙被冲往凸岸，越过飞沙堰进入外江，飞沙堰的名称也正是由此而来。

　　宝瓶口是人工在玉垒山上凿出的一个引水口，被分隔出来部分叫“离堆”，对此，司马迁在《史记》中记载为“蜀守冰，凿离堆”。由于宝瓶口的作用，过量的洪水被拒之门外，成都平原得以免受洪水灾难。

　　古蜀国曾出现五个王朝，开明应该是春秋早期。开明又名鳖灵，如果宝瓶口早在鳖灵时期就已经开凿，那么李冰开凿的又是哪儿呢？

　　在《史记-河渠书》中，司马迁对李冰做了最早的记述，“蜀守冰，凿离堆，辟沫水之害，穿二江成都之中”。但让后人奇怪的是，这样一部编年体史籍中，蜀守冰的位置被排在大禹之后，西门豹与郑国之前。

　　　四川工商学院杨济中大胆猜测，鳖灵两个字反切拼起来就是冰，灵字又接近李音，所以司马迁很有可能把鳖灵记为李冰，其实两者根本就是一个人。

　　杨济中推测，秦统一天下，灭六国之书，古蜀国所有史料付之一炬。当年的司马迁确实曾到过蜀地，他无缘看到古蜀国史籍，只能根据蜀地故老的口口相传，所以《史记》中只留下简约模糊的两句话。秦王朝为了便于统治，把蜀地的先王转化为一个虚构的秦蜀守。随朝代的变化，李冰被一步步推崇为神。蜀地的先民不满李冰是秦人的说法，就重新造就出一个神话人物“二郎神”，说二郎神帮助李冰制服了水患。二郎神的原型，就是三星堆出土的那个青铜纵目人。

　　学者们普遍认为，三星堆出土物中那个造型奇特的青铜面具就是二郎神的化身。但这个神话中的英雄怎么会是李冰的儿子呢？

　　学者们在一部名为《朱子语类》的书中找到了答案，这是宋代学者朱熹的书。他写道：蜀中灌口二郎神，当时是李冰因开离堆有功立庙，今来现许多神怪，乃是他第二儿子出来。据灌县县志记载，宋代蜀民对二郎神的崇拜无以复加，李冰反被冷落。由于朱熹出面调和，二郎神与李冰第一次成为父子，正因如此，历史上长期出现了子掩其父的现象。如果追根溯源的话，二郎神的原型是蚕从，而李冰则是开明。

　　1974年，在都江堰外江河道的淤泥当中，挖出了一尊高约3米的石人雕像，根据石像身上的刻字，人们可以确定，石像建于东汉灵帝建宁元年，而石像的身份，正是那个两千多年前的秦蜀守李冰。经过对石像的研究，有学者根据石像服装明显的秦汉特点，认为蜀王鳖灵与李冰应该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更有学者根据古音学推测提出，鳖灵古音不同于现在，鳖灵古音鳖棱，根本拼不出冰。

　　两千多年前的历史，让今人如坠迷雾。如果司马迁所言，“蜀守冰凿离堆”，就是指李冰开凿了玉垒山上的宝瓶口，那么常琚在《华阳国志》中所记“开明决玉垒山以除水害”，又是指何处呢？

　　一位名叫喻权域的学者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喻权域认为，离堆的名字是在宝瓶口凿开之后，后人因其形状而命名，《史记》中的离堆并不在今天都江堰的宝瓶口，而是在今天都江堰下游的乐山，沫水指的也不是岷江，而是指大渡河(古称沫水)，而乐山恰恰就在大渡河与岷江会合处的乐山。

　　80年代初，喻权域的观点引起学术界强烈争论。很多学者认为，宝瓶口所在的玉垒山在唐以前并不叫玉垒山，所以开明开宝瓶口之说并不成立。

　　“蜀守冰，凿离堆，避沫水之害，穿二江成都之中”，这是《史记》中唯一确凿与李冰有关的记载。如果开凿宝瓶口的并非李冰而是开明，后人为什么会把修建都江堰的功劳归到李冰一人身上呢？

　　常琚在《华阳国志》中记载，“冰乃壅江作堋。穿郫江、捡江，别支流，双过郡下，以行舟船。”壅江作堋用今天的意思来讲，就是拦河筑坝，这一点与鱼嘴的分水功能明显相悖。那么当年的李冰又是在哪里壅江作堋呢？

　　喻权域认为，当年的李冰在先人的基础上，在宝瓶口附近修起飞沙堰，将流向外江的水流重新拦入宝瓶口。飞沙堰后来毁于洪水，在唐代重新修建。如果历史真的是这样，那么那个设计精妙的鱼嘴又是来自于谁的创意呢？喻权域一语惊人，鱼嘴根本不是人工修建，而是天然形成。五代时期的一场巨大的洪水，彻底毁掉了原有的分水沙洲，而形成新的鱼嘴。这似乎是一个合理的答案，开明开凿了宝瓶口，李冰筑起了飞沙堰，鱼嘴天然形成。

　　但为什么在《史记》当中，司马迁要把发生在秦朝的历史提前呢？作为一个严谨的史学家，司马迁的记载又为什么如此模糊，甚至连人物所属的朝代也漏掉了呢？问题究竟出在哪，后人陷入迷雾，也许永远也无法得到验证，但我们可以依据想象去弥补缺失的一环。

　　导演后记

　　知道得越多越糊涂

　　拍摄前我一直以为是李冰修建了都江堰，这个概念从小学到研究生毕业，都一直根深蒂固。直到拍了这部片子，才知道我们头脑中被认为是真理的常识，原来并不见得是历史的真相。

　　拍摄过程中，走访了多位学者，但问得越多，问题也越多。原来一个看似简单的历史常识，在学术上竟有这么多的见解。我的认识也如同墙头草一样，一会儿觉得这个专家说得有理，一会儿又觉得那个专家也不错，真是知道得越多，烦恼也越多。前期拍完后，我也糊涂了，这么多观点，究竟谁说得对？

　　其实对于每个学者而言，他们的证据谈起来都振振有辞，似乎都无懈可击，但历史毕竟是历史，我们的所有认识只能是猜测，史书记载的简单，但令后人引发出无数合乎逻辑的解释。这也许正是历史的魅力所在！ [北京科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