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www.sciencehuman.com   科学人  网站 2006-05-08

    雪里埋

    流沙河老人在颇具传奇色彩的个人经历，以及传为佳话的历史掌故中娓娓道来，告诉我们教育原来是可以这样轻松愉快的。比如，从小学到高考，一个学期只考一次，任何一个科目最多只出4道题，一样能考出学生水平；他没有念完高中，但照样凭自己的满腹经纶以第一名的身份考上了四川大学；清华大学的一个国文试题，居然只有这么一道题，要求为上联“孙行者”对下联……这些故事，在今天听起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些故事与现在的教育方式是如此的格格不入，以至于让我们觉得不可思议，归根结底，在于我们教育之目的已经“面目全非”。

    读书是为了什么？在不同的年代会有不同的流行答案。在国破家亡的年代，周恩来喊出了“为国家崛起而读书”，其凌云壮志激励国人；而在和平建设的年代，莘莘学子们喊出了“为振兴中华而读书”，其青春意气神采飞扬；而在这个市场经济无孔不入的年代，有老师直言不讳：读书就是为了挣大钱，娶美女……从形而上的远大理想，到形而下的利益诱惑，读书之目的急转直下，形形色色的答案令人困惑。

    读书之目的，就是教育之目的。可以说，正是因为教育目的之“离经叛道”，导致我们今天教育的沉疴泛起，积弊重重。流沙河老人道出至理：“教育不仅是要教会人某种技能，更重要的是要‘树人’，从身体上、文化上和心灵上”。相信流沙河老人会认同我的理解：教育的终极目的，实乃予人以自由。

    卢梭说，人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中。教育之目的，就是要“传道、受业、解惑”，让人摆脱从身体，到物质以及精神上的重重“枷锁”。就个体而言，教育要学生强身健体，是为了获得免于病弱的身体自由；教育教授知识和技能，是为了学生获得安身立命、生活美满的自由；教育培养学生公民素质，教会学生独立思考，是为了他们获得人格完整的心灵自由和精神自由。

    由是观之，现行的教育，没有让学生走向获得自由发展的广阔田地，反而给了他们一层又一层的束缚，限制了他们本性和潜能的自由发挥。当孩子们每天背上沉重的书包天刚蒙蒙亮就挤着公车上学，当孩子回到家里拿出厚厚的家庭作业挑灯夜战，当老师在课本上对着讲义照本宣科进行着填鸭似教学，当学生按部就班地成为教育流水生产线上一个模子里浇注出来的“人才”产品，当一切向分数看齐、向重点看齐……不只是孩子们失去了自由，教育也偏离了它的本义和初衷。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那么教育也应该不拘一格培养人才，而不是在扼杀天性、限制自由的条条框框中埋汰人才。流沙河拒绝接受川大文凭,看起来似乎令人难以理解;但基于其特立独行的自由个性,不愿拿文凭装点门面,是如此的顺理成章.

    当然，和流沙河老人接受教育的时代相比，历史条件已不可同日而语，教育制度也发生着变迁。比如，在今日之数理化科目中，靠1到4个题目的考试显然无法完成对学生的素质考核；而文凭也在很大程度上，成为市场经济里衡量人才的某种凭认；另外，流沙河先生天资聪颖、恃才傲物，固然可以视文凭若敝屐，却并不具群体示范价值。但是，无论教育制度和考试形式如何变迁，教育给人自由的终极目的并不因此而改变。而流沙河老人本身就是自身才能得到自由发挥的一个例证。换句话说，要文凭，更要自由；作为形式的文凭本身并不必然扼杀作为教育本质的自由。

    处在现行教育体制的笼罩之下，对于学生和家长来说，其实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为什么要发奋读死书？因为为了拿高分；为什么要拿高分？因为要读重点；为什么要读重点？因为要想找个好工作，图个好前程……家长并非想要扼杀孩子天性，而是对孩子明天负责不得不作出的理性选择。

    而在行政化的教育管理体制下，学校本身也难有自由作为的空间。比如，大学本应成相对独立、学术自由的社会组织，却成了听命于行政权力的附庸机构。行政权力不仅主导了教学资源的分配，教学科目的设置，还控制了招生政策，几乎完全剥夺了高校的自主权利。流沙河之所以能够没有高中文凭，而能凭真才实学被四川大学录取，就在于当时的高校具有独立自主的招生政策。这和当年国学大师钱钟书先生数学考试得0分，照样可以被清华录取，可谓相映成趣。现在招生政策允许吗？答案是否定的。学生的自由被扼杀，是因为学校本身就是不自由的。

    鲁迅说，救救孩子吧。而我要说，爱孩子，就请给他们自由。实际上，天性自由的孩子并不需要被拯救，应该拯救的是顽固不化的教育制度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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