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www.sciencehuman.com 科学人 网站 2006-06-02
在曾经的辉煌皇城内繁衍生息,在掩埋着无数文物的土地上种蒜储菜,每日的劳作也许就在改变着文物古迹的命运……金上京会宁府遗址内,至今仍有两个村落数千户农家定居于此。5月29日,踏查一团的记者们走近了这些住在大金第一都的村民们,听他们讲述着众多并不为人所知的故事与变迁。
在金上京会宁府遗址内,铜坐龙、宣和金币、金盆、葵口玛瑙碗等等国宝级的文物不时重现世间。而它们被发现,却是生活在遗址内的农户们,在极为平常的生产劳作中“一不小心便发现了”。
在全国的范围内,这里的人们对于文物的鉴别与认知程度,怕是名列前茅的。而正是“铲地也会碰到古大钱”的机缘,让居住在八百年前古都里的两村村民,每个人都可以向你讲述一段关于“宝贝”的故事。而对于踏查一组的记者们来说,他们所讲述的故事,才是我们正在努力寻找的“宝贝”。
一板锹黄金
南城村的妇联主任王亚香如今已经两鬓斑白,5月29日,在她不时的轻咳声中,向我们讲述了一个令人心动的故事。
在1994年,南城村的一户农民要盖新房,于是便在南城墙东南侧、距护城河十多米远的地方开始挖土,准备垫地基。当挖到第二天中午,竟然挖出了“能装一板锹”的黄金。
王亚香当时正在离此不远的地方经过,好信儿的村民便喊她说,发现了金子!半信半疑的她急忙跑过去看,“有很多的金条和七八只金镯子、金钗,这还是我第一次那么近地看到黄金。”因为是第一次与如此多的黄金密切接触,王亚香看得也是特别的认真。“挖出的金条并不像传说中的那么粗,而是跟电线的八号线粗细相仿。金条一半是圆形的,另一半是扁的,在扁的一侧的末端还有一个小方戳儿。金镯子做工也很精细,而且分量很重,看上去不像手镯可能是脚镯。在金镯子的内侧也有一个小方戳儿,据文物管理所的工作人员讲,这个方戳儿应该是当时金店的名称。”那一次发现的金子足可以装满村民们筛沙用的整整一大板锹。
据了解,目前,当次发现的黄金中仍有一对金镯子在阿城市金上京历史博物馆内展出。
铜坐龙会叫
作为阿城市如今的城市标志,更作为国家级的出土文物,铜坐龙早已被太多的人所熟悉。然而在采访中,记者们还是听到了它在出土后的一段鲜为人知的传奇。
“铜坐龙会叫,也正是为这个,发现它的那户村民才将它交到了文管所。”5月29日,南城村一位老人说。在上个世纪的五六十年代,南城村九组裴家屯一家农户,在自家挖菜窖的时候,偶然挖出了一尊高19.6厘米、重约2.1公斤的铜坐龙。当时此农户并没将它交给文物部门,而是藏在了自己家的箱子里。过了一段时间后,这位农户将这尊铜坐龙拿出来玩,并将它摆在了自家的窗台上。龙头朝着屋内(北),不想刚放在窗台上,这尊龙竟然发出了“呜呜”的声音。这位农户赶紧将铜坐龙收了起来。可是以后,只要他将龙拿到外面,不知为何就会偶尔发出叫声。这样一来,这家农户也觉得自己藏起来很是不妥,1965年,铜坐龙终于落户阿城市金上京历史博物馆。
随同采访的阿城市金上京历史博物馆的张洁说,会叫的原因也并不神奇。因为铜坐龙本身是由响铜制成的,背部有缝隙,当有风吹过时,铜坐龙确实可以发出声音。在史料中记载,铜坐龙是金代早中期皇室的御用器物。金世宗完颜雍曾重新审定皇帝所乘坐的车,规定将该朝以前所用之金辂(皇帝乘坐的大型豪华车辆)“轼上坐龙改为凤”。由此可知,800多年前的坐龙实物曾用于皇室御用专车座前扶手的横木上。
两麻袋半古钱
1964年,南城村的孙淑荣在田里干农活的时候,无意间抓到了一把古铜钱,因为当时周围还有很多人,她并没有声张,在此处标上记号,继续干农活。等到晚上她再次来到田里,找到了上午捡到古铜钱的地方开始挖掘,最终她共挖出了380公斤的古钱币,整整装了两麻袋半。
南城村现任的村委会书记高玉宝告诉记者,当时孙淑荣将这些古代的大钱交给了文物部门,大钱的品种有上百种。在1978年的时候,他去北京历史博物馆时,看到这些从他们村挖出的古钱币,展柜上标注着“在黑龙江阿城县出土的金代古钱币”。
高玉宝说:“现在,我们村的农户在锄地的时候还经常能挖到古代的铜钱。而且村里每家每户手里都有些古铜钱。”
铜盆变金盆
刚解放后不久,南城村一农户在自家挖菜窖的时候,挖出了一个古盆,当时由于此盆表面腐蚀较为严重,农户便认为是古代一般的铜盆。这个铜盆大小形状与钢盔相近,于是,农户便用这个铜盆喂小猪、大鹅。后来这个铜盆又先后辗转到几个农户的家中,用途基本都是当成了喂小牲畜的家什。后来得到它的一家农妇为了给邻居家的产妇下奶,还曾用它装过鸡蛋,正好能装33个。
上个世纪70年代初,铜价上涨,农户家的小孩拿着这个铜盆去卖,上秤一称,这小小的铜盆竟然重达2.5公斤。孩子的叔叔发现了这个秘密,便马上跑上去抢回了铜盆,并给了孩子30元钱。此人把铜盆拿回家,仔细刷洗,愈发觉得这盆肯定不是铜盆,于是便将这个盆拿到了哈市道外区专门收金子的地方鉴定,果然不出所料,是个金盆。称一称正好2500克,按每500克黄金1500元的价格卖给了金店,换回了7500元钱。
南城村现任的村委会书记高玉宝说:“1978年我在北京历史博物馆看到了这个能装33个鸡蛋的金盆。上面标注的出土地点也是黑龙江阿城县。”
价值15万元的金币
在1997年左右,南城村小八户一姓冯的村民,在淘沙时筛出了一枚金大钱。当时这名冯姓农户将其送到了文物馆,可是文物部门的工作人员并没有把这枚金大钱当回事。于是冯姓的农户准备把这枚金大钱送到银行卖掉,可是银行只同意给他1000元钱,冯姓农户嫌给的钱少,没有卖给银行。
回到村子后,村里一个比较懂行的村民看了这枚金币后,开价2000元买走了它。随后,这名村民带着金币来到哈尔滨,一些古币收藏者看到了这枚金币后,随口就开出了15万元的天价。村民觉得此金币非同小可,它的价值肯定远远超过开出的价格,因此他没有将金币出手。回到村子后,哈尔滨的收藏者还经常到村里来找他买这枚金币。慢慢的消息传开,文物部门也知道了这个情况,经过多次反复的思想工作,这位村民终于将金币交给了国家。
据考证,这枚金币实际上是“宣和元宝金币”,产于河南开封,是大金时代金国从北宋掠夺来的。目前这种金币在我国仍是唯一一枚被发现的,它的价值远远高于15万元,属于国宝级的文物,现在在阿城市金上京历史博物馆内展出。
据了解,如今位置的阿城市,与相隔仅两千米以外的、具有八百多年历史的金上京遗址来说,实在是一个新城。据史料记载,在清朝于1725年始建阿勒楚喀城后,隔了183年,这里才第一次设县治,成为阿城县。民国时期,阿城先后划属吉林省滨江道、直属吉林省、划属滨江省、划属松江省。全国解放后,阿城县正式划归黑龙江省所辖。1987年阿城撤县立市(县级市)。而刚才所经过的南门牌楼的位置,据了解,也应是阿勒楚喀古城南门———承化门的旧址,这一切,都与清朝有关,金源故都,还在前方。
现代化的公路仍然向前延伸,视野中的绿色也越来越多。12时30分许,陪同前行的专家指着前方路左侧、地表上依稀难辨的绿色隆起说,这就是金代的古城墙!而记者一团第一天的宿营地,就在这虽然看上去低矮却连绵不绝的古城墙之中。
看看手腕上的表,从出发到古迹在望,我们仅用了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间,便接近了八百多年前的历史,前方的金代故都,都有什么留给我们去探寻呢?
与古城墙零距离接触
被刚刚发芽的青草覆盖着的古城墙已经赫然在望,越发清晰。与想象中不同的是,金代的古城墙实在没有概念上的高大宏伟。站在公路上,古城墙内的农田一览无余。
专家解释说,与中原其他古城的城墙相比,由于金代城墙的建筑基础材料都是夯实的泥土,上面覆盖以琉璃瓦,本身的抗腐蚀能力就要差很多,而且在建成的百年间更经过数次战争的摧残。加之在其城被毁后,七百多年间没有修缮过。270多年前,在清朝设立阿勒楚喀城时,城墙的砖土还被拆去建设新城,在经过了如此长时间风霜雪雨的考验,能够残存至今,保持最低处仍有两三米高,轮廓连续,向外突出的“箭楼”(史学家称此为“马面”,可能因其突出的外形酷似,而有此说)形态依稀可辨,其建设时的技术水平与坚固程度已经足可以让今人叹服。
据了解,完整围绕当时金上京会宁府的古城墙周长有11公里之巨,会宁府以古城墙中横贯东西的腰垣为界,分南北两部分。北城的西侧比南城缩进一部分,如果你长得足够高,将全城由南向北俯视,整个古城墙会呈现半个“凸”字的模样。
听了专家的介绍,记者们不由得重新审视面前这一望无际的古城墙,脑海中更自发地腾出了一块巨大的空间,去想象它当年的宏伟与雄壮。
沿着古城墙前行约二十分钟,一个相对巨大的缺口出现了,而记者团的脚步也终于随着缺口向西走下公路,正式踏足在金代故都的皇城———八百多年前的金上京会宁府之中。面前的土路上印着深深的车辙,偶尔驶过的农用车不时卷起一缕尘土。两侧的农田里,一垄垄的大蒜伸出了青挺的茎叶,在轻风的吹拂下搅起阵阵碧浪,三两位农民头顶着很是鲜艳的遮阳头巾点缀在绿色的海洋之间,正在辛勤劳作。
“爬”到皇城里的驮碑兽
沿着土路前行,在一片民居前右转,向前,路旁的石碑告诉我们,就在左侧前方,被整齐的水泥立柱与三排铁刺看护着的那片空地,便是记者一团第一夜的宿营地———历经了八百余年沧桑的金上京皇城遗址。
从南门进入,刚刚泛青的林间地上,一个巨大的赑屃(音毕喜),驮着数米高的石碑沉重的看着眼前的一行人。两边的巨大影墙上仍有残痕,但风雨的冲刷使得上面的文字早已难辨庐山真面目。
仔细观查下,发现赑屃与其上的石碑材质迥异,似乎并非同时代的产物。在其后的采访中,当地的南城村支书高玉宝证实了我们的猜测。据了解,这个红色花岗岩制成的巨大赑屃确实是金代的制作,一直安静地伏在阿城城外西南方向两三公里处八百余年,但在60多年前,阿城市最后一个伪满县长,在三九天气时,雇了六匹马拉着爬犁,用了两天的时间移到了此处,并制成了上面的石碑与两侧的巨大影墙。“赑屃就是我们张会计他姥爷赶着马拉来的。”
皇宫在南城偏西处,周长2公里余。原有4门,现仅存午门址,午门后中轴线上有5个宫殿址。据记载“当时金都皇宫的建设情况已架屋数千百间,规模亦甚侈也。”
皇城五殿的昨天
皇城内由近及远有五处明显的隆起,同行的当地旅游局边局长介绍说,这就是皇城五重殿的残迹。第一重殿为乾元殿,1128年,宋朝的徽、钦二帝就是被抓到了这里,并被当时的金太宗降封为重昏侯与昏德公,父子两位曾主宰中原大地生灵的皇帝,向别人纳陛称臣,当时其心中所感所想,怕是要比如今的皇城残迹还要凄凉。
第二个隆起处原为朝殿,皇帝上朝的地方,第三处为时令殿。
第四处大有故事,那就是金代皇帝的寝宫———宵衣殿,它的闻名并不因为是八百多年前的金熙宗在此睡过大觉,而是在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影响了整个金代历史以至于中华历史格局的宫廷叛变。1149年,时任当时金朝右丞相兼都元帅(相当于现今的总理兼国防部长)、27岁的海陵王就是在这里,亲手杀掉了30岁的堂哥皇帝,夺位成功。这场宫廷叛变的胜利者做了中华历史上影响至今的一件大事,那就是在1153年,将都城首次迁到了当时的燕京———如今的北京,而北京自那时起,才首次在历史上成为中国的首都。更为严重的是,在这次迁都后的第四年,当时的“金上京”在海陵王的旨意下变成了“会宁府”,金代皇城也经受了建成后的第一次“肉体上”的摧毁性打击,宫殿、宗庙、诸大族宅第及皇家寺院储庆寺,都被夷为平地,听任耕种。
第五处隆起———稽古殿,与宵衣殿相距甚近,两个现存的残迹大土包几乎挨在了一起,这里却是当时塞外最大的藏书阁。金代的统治者与历史上众多的立国者不同的是,在他们对宋的战争中,每次攻下城池后最先做的一件事儿不是抢金子,而是抢书、抢人———有知识或有技术的人,并一股脑儿地搬到自家的地盘儿来,金银美女也要,不过那是第二件事儿。
在皇城上安营扎寨
综合比较了四重殿的地理,再加上对皇帝寝宫的分外神往(其实是对美丽宫女的无比神往),本报记者一团决定就安营在第四殿遗址之上。
第一次扎营难免生疏。整理地面,移走那些隐在草间千百年的小石头土块,记者一团的营地在短短30分钟内就已经落成,而红色的金源踏查团龙旗,也被立在了营地的正中,随着土岗上呼啸而过的风,烈烈飘扬。
就在记者们草设第一夜的营地时,住在附近村里的一位老太领着小孙女正在金代皇宫遗址之内悠闲的遛弯儿。金代皇宫遗址虽然已经四面被围住保护,但在南北大门的两侧,都有两个巨大的缺口,附近的村民进出甚为方便。
看着老人与小孙女脸上怡然的样子,记者们觉得,生息在这里的农家们,确实是这里现在的主人。头发斑白的67岁老太叫吴彩霞,21岁时嫁过来,至今已经在此生活了46年。回忆起家门前这看不出皇宫样子的皇宫遗址,吴老太说,在她年轻时,在一重殿与二重殿的遗址,还经常捡到古城门上的铜钉。“锄地时找着琉璃瓦太平常了,这里的杨树都是文革前后栽的,1983年时,这里征了地,辟出了保护区,去年连牛马都不让进了。”
夜半来了不速之客
在皇帝的寝宫上安营扎寨,看星星,睡大觉,纵观全世界六十多亿人,似乎享此殊荣的也并不多,有幸的是,这次金源之旅踏查活动,让这一难得的机缘落在了一团记者们的身上。
当夜正是农历的月初,月亮隐在了深邃的夜空之中,躺在帐篷里习惯了都市中晚睡的记者们都在看着满天璀璨的星斗,不时感叹着头顶上的北斗七星是如此的清晰。周遭白天时急速刮过的野风,也平静了下来,天地一片静谧,空气中浮荡着炊烟与青草混和在一起的味道,洗刷着我们每一个并不平静的胸臆———这也是八百年后一代皇城真正的味道。
阿城旅游局边局长后来告诉我们,在此露营,当地文物保护局的同志多次叮嘱,虽然皇宫地表上已经没有什么建筑物,但在扎营时绝不要动土,原因不言自明。当地居民的文物保护观念之强,在第一日入夜后的21时40分许,更有了一个强力的佐证。
躺在已经渐凉的地上时间一长,几位一团记者不由得从矮小的帐篷里钻了出来,伸展一下蜷缩疲惫的身体。就在这时,营地北侧的黑暗中竟出现了一个影子,在数步之外徘徊,似乎正在犹豫着,似乎要继续向营地靠近。互相揣测了半天,记者团中的一位忍不住对着这个影子说了一声“你好”,又是数分钟的沉默,影子这才走得近了些,“你们是哪儿的,要干些啥?”一位老年男子的声音回应了过来。
数分钟过去后,这位黑夜里的不速之客———78岁的孙玉江老汉,成了踏查第一天记者团的最后一个采访对象。孙老汉在东北解放之前,就来到了位于会宁府遗址内的南城村。“那时这地方都是大地主的土地,哪儿能随便进来。”解放后,皇城遗址的保护力度也不断加强,前一阵孙老汉还成为了皇城遗址的守护员。据孙老汉说,这里的文物保护工作要求,即使是本地的村民在挖地窖时也要先申请探查,才可开工。
22时30分许,户外的气温已经下降到让只着单衣的记者难以忍受。送走了意外来访的孙老汉,记者们又钻进了睡袋之中,夜宿皇城的兴奋很快便被一天的疲劳所战胜。不想,入夏的太阳实在太过于勤劳,记者们刚刚熬过夜半的清冷,天已经放亮。5月29日5时多,踏查一团的记者们早早地都被热情的阳光赶了出来。这时再看帐篷内,却真的来了许多不速之客———各种叫不出名字的昆虫。
当第二天再次走进附近的村落进行采访时,当地居民还没等记者们自我介绍,第一句就是,“你们是昨天晚上睡在皇城帐篷里的《生活报》记者吧?”实在让人深感当地村民消息传递之迅速、文物保护意识之强。(张磊 王冠群)
[黑龙江生活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