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www.sciencehuman.com 科学人 网站 2010-01-20
本报评论员 笑蜀
哈尔滨水价听证会上,市民代表刘天晓因得不到发言机会而大怒,当场扔了水瓶,这只水瓶旋即引来媒体对听证会问题几乎铺天盖地的追踪和报道,犹如千万只水瓶共舞,一时颇为壮观。
听证会猫腻重重其实早是众所周知。这反映了当下的一个困境。政务公开是大方向,但总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你规定必须招投标吧,他有围标来化解;你规定必须听证吧,整个听证完全他自己主导,找来的听证代表实际上都是内部人,圈内听证,结果不望可知。权力通吃,强者通吃,任何通行有效的制约程序,到了我们这里似乎总会变味,不仅不能有效制约,反而徒然给人家作了政治包装,让人家可以进而披上公开透明的堂皇大氅,既赢了里子也有了面子。
难怪公众提到政务公开就往往气不打一处来。
于是我们总看到一种苦笑,总听到一种声音,“有什么用呢?什么都不会改变”。言论的无力与无助,良知的无力与无助,似乎是普遍现象。世界上的道理本来简单,翻来覆去就那么几条。道理早已经说尽,不是不明白,而是特殊利益太大,道理的阳光难以阻遏特殊利益的诱惑。但凡遭遇特殊利益,道理往往只能甘拜下风。
但是,现实真如此苍白么?前途真如此黯淡么?那么一切的奋斗还有何意义?
这正是我们不能苟同的。我们的不苟同当然同样有成千上万个理由,而且每个理由也都有证据的坚实支撑。就说听证会吧,市民代表刘天晓的那只水瓶,不是马上引来媒体追问么?那只砸向地面的水瓶看起来对谁都没有杀伤力,但它引来的媒体追问,却吸引着亿万人的围观。关注就是力量,围观就是压力。这不,就在前几天,国家发改委,一直被认为是中央政府最强势的一个部委,不就专门为听证会问题发表系列文章,就公众质疑一一做出解释和说明么?你可以对他们的解释和说明大不满意,因为他们的解释和说明确实往往捉襟见肘。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围观起作用了,他们不能再视围观为无物,他们必须回应围观。这样的回应是不能轻视的,它意味着权力的傲慢终于还是有所克制,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回应开启了民意跟政府互动的进程,可以引来公众的进一步质疑,发现更深层的问题。发改委对听证会问题的回应,就马上引来了公众对听证会程序的追问,客观上是把听证会问题的公共讨论推向了更高层次。
又岂止一个听证会问题。厦门PX事件中,散步的市民不就真的遇上了可说服的市长么?广州番禺垃圾焚烧风波中,散步的业主不也真的遇上了可说服的区委书记么?这两个事件不都实现了政府跟民众几近完美的双赢么?而起决定作用的,不正是言论的作用,良知的作用么?类似事件,我们还可以举出很多很多。
这正体现了我们时代跟过去最大的不同。过去我们最多只能耳语,只能牢骚。但耳语不能改变中国,牢骚不能改变中国。即便那些作恶者,私底下又何尝不是充满着耳语和牢骚?但耳语完了牢骚完了,回过头想作恶照样作恶,再多的耳语和牢骚对他们都不会有任何掣肘。而今天最大的进步,正在于我们可以不止于耳语和牢骚,可以超越耳语和牢骚。一个公共舆论场早已经在中国着陆,汇聚着巨量的民间意见,整合着巨量的民间智力资源,实际上是一个可以让亿万人同时围观,让亿万人同时参与,让亿万人默默做出判断和选择的空间,即一个可以让良知默默地、和平地、渐进地起作用的空间。每次鼠标点击都是一个响亮的鼓点,这鼓点正从四面八方传来,汇成我们时代最壮观的交响。
中国太大,中国太复杂,无论历史问题的累积,还是现实政治幅员的广阔以及政治变数的无穷组合与升级,都是举世无双。这样大而复杂的实体,在今天已经没有任何单一的力量能够一下改变。惟有用亿万人的围观,用亿万人的目光聚焦,来聚成世界上最大规模的探照灯,才能一点点穿透特殊利益的高墙,一点点地照亮我们的现实,一点点地照出我们的未来。别无选择。我们的敌人不是我们身外的黑暗,而是自己内心的黑暗,那就是我们的容易失望,我们的沮丧,我们的缺乏信心、耐心和细心,我们的缺乏坚韧,轻言放弃,乃至自暴自弃。当遭遇不公的时候,不要只抱怨命运,而需要反躬自问:你像市民代表刘天晓那样扔过水瓶么?围观的亿万双眼睛中,常常有你的那双眼睛么?
[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