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www.sciencehuman.com 科学人 网站 2010-03-21
两会代表雷人与尊严之举
文/钱文军
大跃进时期歌声如潮,不过那时肉麻的颂歌尚不很多,最多的是慷慨激昂的战歌。还记得有首歌唱道:“年年我们要唱歌,比不上今年的歌儿多”。如今与时俱进了,演化成“两会代表”雷人话语比往年更多了,然而雷人恰是以付出尊严为代价的。
去年钟南山院士在“两会”上抨击:“我们开会,前面8分钟是在歌功颂德,对报告歌功颂德,对自己歌功颂德,剩下的没有时间了。”可今年却又有长进:全国政协委员、中华见义勇为基金会副理事长李顺桃在社会福利和保障界的分组讨论会上,“用了20分钟讲形势大好,又用了20分钟讲别乱吐痰”。再次引起某些委员的愤慨。鲁迅曾说:无端地空耗他人的时间,无异于谋财害命。还好他空耗的是别的委员的时间,与我等屁民无关。
本来那政协就如同大跃进时“群英会”,明星作秀的场面,没瞧倪萍大嫂在会上全神贯注地以各种姿态为冯导拍照,此等共和国最高阶层的“参政议政”,就是这个场面,也算一道风景。我们的媒体曾经讥笑台湾立法委员打架之丑态,但那架至少还是因政见分歧而打,倪大嫂为冯导拍照不知算何种“政见”。不过,倪大嫂放言“我爱国,我不添乱,从不反对或弃权”;她似乎健忘,去年两会她便高喊取缔“山寨文化”,算不算“添乱”?
及至网民纷纷发表异议,倪大嫂义正词严给予驳斥,打比方说:“一个家庭,孩子特别理解父母当家的难处,应该跟着父母一块走,一块克服困难,一块去解决问题。”中国陈腐的父权国家观念烂熟于心,如此乖孩子,“不反对或弃权”当属奉迎自上而下的东西,何以担当最高层次参政议政之责?无怪乎童话大王郑渊洁要在其新浪微博里写:“我如果是代表或委员,我参加二会的第一个提案将是:《关于如何减少弱智提案的提案》。”
希特勒有言:“不思考的民众是弄权者之大幸。”不思考的“国会议员”不知该是谁之大幸。雷人之讲话、提案越来越多:开餐馆的老板“捞过界”,扬言“关闭所有社会网吧、政府办公共网吧”;河南省政协主席要提案把“扫黄”变成“扫色”;
还有什么“老婆做家务,老公发工资”等。不一而足,恕不详述。倒是采访记者们更尽职。比如记者问一位农业官员代表关于“毒奶粉”、“毒豇豆”等食品安全问题频发如何解决时,该官员回答:“你在两会上问这个干什么?这个问题这么敏感,你问我干什么?
”更有甚者,“三八节”前夕,《人民日报》下属的《京华时报》女记者刘杰提问湖北省长李鸿忠:“您对邓玉娇案怎么看?”李顿时脸色阴沉,离场。两分钟后,李省长折返回来,一边威胁记者说要告诉她的社长,然后“一把拿下了刘杰的录音笔,随后径直走向电梯。”
本来,两会就是官员们的聚会,有资料显示:全国人大代表中副县以上党政官员即占60-65%;连国企等非公务员身份的党政官员一起算上,约有90%为官员代表,可算作平民的代表只有10%左右。可以说,一院制的人大只是官员们的另类聚会,有聪明的网友打趣说:“人大代表”不准确,该叫“大人代表”。而政协委员本来就是各级官员举荐、党委审批的精英,若论代表性恐怕只能涉及官员的陪衬,两会开幕时简直就是娱记们的追星热场,抢拍照片索要签名,不亦乐乎!
这里我想专挑国家体育总局副局长于再清的说道:“运动员得奖感言,说孝敬父母感谢父母都对,心里面也要有国家,要把国家放在前面,别光说父母就完了,这个要把它提出来。”他显然是针对周洋冬奥会夺金后那番感动了无数网民的言说。效果挺好,周洋的父母忙不迭检讨,小周洋也赶紧“纠偏”,把爹妈放到“感谢”的第五位去了。这一件不算大事的事,一则可以看出官僚之傲慢,本已在他的权力圈内划事了,偏还要跑到两会上渲染;二则可以看到小民之无奈,即使得了奥运金牌也只能乖乖地顺从。权力之捉弄人,可见一斑。她还能咋的?
此事所传递的信息是:即使是奥运冠军,你也是没有尊严的,必须服从官员的意旨,否则,就如毛当年的警告:“饿饭就是了”。乒乓球、羽毛球的让球“潜规则”举世闻名,当年庄则栋奉命让球南斯拉夫的斯蒂潘契奇,被对手察觉摔拍以示抗议;何智利拒绝让球的风波;焦作敏退役后说:“八年的国际比赛,我让了五次球,所以不想再打了。”新加坡裁判曾经控告“消极比赛”以谴责中国羽毛球队球风不正;等等。这些事大概源于“田忌赛马”,运动员只是官员厩中之马,并无尊严可言,与最近曝光的男足大规模赌球案本质相同,都是体育道德沦丧的案例,区别仅仅在于利益受主是谁而已。
不过若说两会没有啥亮点恐怕也不妥,广州市政协主席朱振中10日在全国政协会议上作大会发言称:“千篇一律的会议和生搬硬套的官样文章,被群众戏称‘常说的老话多、正确的废话多、漂亮的空话多、严谨的套话多、违心的假话多’,形式越搞越繁琐,就是落实不了。”“贯彻中央指示也好,抓工作也好,不是从实际出发,而是给上级、给领导看的;上面怎么部署,就依样画葫芦,层层开会,层层发文件;上级精神未吃透,下面情况没有搞清,就照抄照转或‘穿鞋戴帽’,以不变应万变,层层作‘决定’,搞文字游戏。”“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是多种多样的。但说到底是一些干部心里没有装着老百姓,一心想着自己的仕途,是‘投领导所好’错误思想的产物,是升官靠表面‘政绩’的错误政绩观的产物。”
报道称,朱振中短短8分钟的发言,人民大会堂万人礼堂响起了9次热烈掌声。可见,即使在“大人代表”中老朱的讲话也获得共鸣。所言点出了一个真谛:仕途也好,升官也罢,“错误的政绩观”源自错误的行政体制,老百姓只能踮起脚来看官员的脸色,何以能让官员心里“装着老百姓”?再者,朱君发言标题为《狠刹搞形式,唱高调,耍花架子的不正之风》,此风之所以能成,根子也在于民无以监督、掌控官府,更别奢望自己的膏血不被滥施,而官员可以一掷千金无所谓“交学费”的。指望官员视己之仕途于不顾,不去‘投领导所好’,恐怕也不现实。
香港的传媒包括凤凰卫视在内,评述说朱振中生于1946年,任期行将届满退休,所以敢于“说真话”了。这也是我们的“中国特色”之一,官员们退下去之后或之际,“说真话”者大有人在。且不说现在那些主张民主社会主义的老人,退休前基本都是高官;前中组部长张全景先生也抨击官员队伍臃肿庞大为“官多为患”,还说:“一个省有四五十个省级干部,几百个乃至上千个地厅级干部,一个县几十个县级干部,可以说古今中外没有过。”可官体膨胀正是他在任时主张省市委书记兼人大主任、省市长兼政协主席以后,大权独揽的一个成果。此现象说明一个问题,权力缠身时利益注定只有“官腔”没有“说真话”;真话只能在摆脱利益因素之后说出来,大概是要找回失落已久的尊严。
在位的官员们必然把“仕途”摆在第一位,上面那位于副局长批评周洋其实也“忙中出错”,他忘了得把党放在“首先感谢”的位置上,国家恐怕得排在第二位。对党负责任的例子可以捎带两会时段国家统计局的表现来描述,它最新发布的《2009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显示,2009年,中国70个大中城市房屋销售价格较上一年同比上涨1.5%,其中新建住宅价格上涨1.3%,二手住宅价格上涨2.4%。此“统计数据”无疑拿国人当凯子,肆无忌惮地撒谎。姑且用它的另一组数据:2009年全国商品住宅销售面积增长43.9%,而销售额增长75.5%,高达43995亿元。稍加计算即可得知,价格上涨已达21.96%。一个国家最高权威机构的统计数据荒诞到如此地步,国家尊严只能成笑料!
国民地位决定国家地位,个人尊严决定国家尊严。年年两会都要展示如此之多的雷人话语、提案,尽显不顾尊严之利益取向。无论怎样自吹自擂“中国特色”,非但禁不住“贻笑大方”四个字,恐怕就连“小方”也会忍俊不禁。(2010-3-13)
网民评论摘要:
***一个人老实说自己怎么怎么好,怎么怎么英明,怎么怎么伟大,怎么怎么了不起,就会让人觉得有病,我当肯定有病,病的不轻啊
***没有基本人权(公民与政治权力)哪有尊严可言?在人的尊严都成问题的社会,哪里谈得上什么和谐?一切都是骗人的鬼话!
***同意基本观点,但说“大跃进时期歌声如潮,不过那时肉麻的颂歌尚不很多”是完全不符合事实的。大跃进时期我也是天天唱歌的,那时候“肉麻的颂歌”比今天厉害得多,也肉麻得多!
***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两会不开也罢,还不如省下钱来给老百姓看病。
***这样的两会不会有好的东西出来,因代表不是人民选的。90%是官员,10%是红色资本家,名星,以及象申纪兰那样重不投反对票的代表,这些人都肉食者痞。
***工会妇联等组织及各党派人员的工资不应由纳税人的财政来负担,这可能只有中国是如此,也正因为中国人的福利太少,而钱被吃饭财政吃光了。为啥没有人大代表提这个议案?
[博客网]
两会出现三类“炮手” 真实呈现中国式议政
“炮手”分化成“三国”
从2008年开始,南方日报在全国率先评选“两会炮手”,随即被媒体同行广泛推广。今年会期刚到一半,已有外省媒体抢着盘点两会五大炮手。所以,今年我们不评“五大炮手”,转而讨论炮手分型。也许这三种炮手加起来,才是一个复杂而真实的“中国式议政”。
老炮:钟南山越战越勇
中国工程院院士钟南山和复旦大学教授葛剑雄是两个连续三年上榜的老“炮手”。
老钟今年继续谈医改,曝甲流重症救治费用没落实,还在大会谏言“医生不是改造对象而是主力军”,听得李克强副总理现场跟他要讲话稿,表态“要认真研究”。
葛老师今年继续生猛,直言“不审不公布,官员财产申报是废纸”,炮轰教育部所谓对学术腐败的“零容忍”其实是“零作为”,并在领导下组时站出来大声质问教育部长,可惜新上任的袁部长就是“不接招”。葛老师今年还觅得知音、南方科技大学校长朱清时委员,一起唱和,纵论教育弊端,成为备受瞩目的“葛炮手+朱愤青”组合。
他们的专业精神更可贵。有调查才有发言权,70多岁的钟院士还去买壮阳药送检,证明“有害可致命”;60多岁的葛老师每天奔走接受海内外媒体采访,深夜2点还给本报记者邮箱里发刚改好的提案,新鲜热辣。
两位老“炮手”越战越勇,值得致敬。
官炮:人之将退其言也猛
继原国家审计署审计长李金华之后,今年两会多了两个高官炮手。
全国政协委员人口资源环境委员会主任、国家计生委原主任张维庆在分组讨论时,细数当前买官卖官愈演愈烈、领导视察难获真相、接待领导迎来送往负担沉重等八大歪风,并以亲身经历发出感慨“做高官20多年讲真话越来越难”。
广州市政协主席朱振中在大会发言时,痛批官场不正之风:“搞形式、唱高调、耍花架子。”8分钟发言,全场响起了9次掌声。
网友在为这两位官员炮手叫好之余,也有冷思考。
有评论指出,敢言如张维庆者,也不过是在66岁的年龄、在官场生涯的晚期、在更超脱的政协委员职位上才更敢说话。而64岁的朱振中也是在退休前夕,在全国舞台上“发了最后一次光”。当然当事者们都对此予以否定。
这么说,绝非责备这两位敢言为时太晚。他们的轰动效应,本身就说明在当今的官场,如此谔谔直言的稀缺不易。我们只是希望,改革能够深化,让更多的官员能够更早就敢说真话,而不是等到“人之将退其言也猛”。
私炮:“雷语”背后有利益
今年还有一种炮手,炮声轰隆,甚至“雷人”,但背后隐隐绰绰的是利益阶层影子。
说房价,某房地产老板委员说:“老百姓没有买房能力,就不要来埋怨政府、社会和开发商。房价不能打压,而且也打不下去。
谈医改,某制药公司总经理委员反对“医药分开”,“医改如果成功,是全国人民的悲剧”。
最戏剧的是,陶然居老总严琦委员先是开炮“建议关闭社会网吧、政府办公共网吧”,后来又否认,最后还是韩方明委员看不过眼,在微博爆料:严琦自己在饭桌上称,这一话题炒作让她的公司品牌增值5个亿。如此表演,引起网友公愤。
从言论背后的利益阶层影子,到利用两会舞台炒作牟取私利,这类的“私炮”今年真不少。在感慨甚至愤慨之余,我们还必须直面现实:中国社会的利益集团开始多元化了,我们应当正视这种代表多元化利益集团的声音。
地方高官公关考场
每年两会,都是各地方诸侯大展身手的舞台。今年,各方大员纷纷围绕各自的“年度关键词”,展现个性。
广东“民工荒”。省委书记汪洋淡定应答:“珠三角确实缺工,但并不像媒体渲染的那么严重。”他当场表态,广东正在研究进一步提高珠三角的最低工资线。
重庆“打黑”。薄熙来公开反击舆论指责称,李庄案程序合法,“打黑”不是“黑打”。这位铁腕打黑的市委书记还展示温情一面,公开感谢当过律师的妻子在“打黑”中给了他很大帮助。
上海“蜗居”。市委书记俞正声说,自己也看过《蜗居》,还曾经在干部会上向大家推荐。面对官员财产申报的追问,他笑答自己的个人财产早就申报,你们可以去查。
两会,既是地方高官展现风采与个性的“舞台”,也可以视为省际软实力、公关能力正面交锋的“考场”。
“尊严论”风行
温总理的“尊严论”风行两会。官员谈、代表谈、委员谈,尊严的内核———公平正义,在中国改革开放走过30年后被前所未有地重视和提起。
“社会公平正义,是社会稳定的基础。我认为,公平正义比太阳还要有光辉。”昨天,温家宝总理在中外记者见面会上回答提问时说,我们国家的发展不仅是要搞好经济建设,而且要推进社会的公平正义,促进人的全面和自由的发展,这三者不可偏废。
还有,蜗居、蚁族震痛两会,“切好蛋糕”的收入分配制度改革,扩大中国的社会公平还需要我们继续前行。
“苏珊大妈”两会有梦
英伦大妈苏珊以一曲《我曾有梦》,去年在英国电视选秀节目中一夜成名。借两会东风,苏珊大妈又从英国红到了中国。
今年初的广东省两会上,广东省委书记汪洋给记者“出题”:每一次两会从基层代表中发现一两个“苏珊大妈”,把他们讲的最有价值的建议发到报纸的头版头条。
在如今明星代表频频出现在荧屏上的年代,草根出身的基层代表声音相当微弱。但是他们所发出的声音恰恰是最能代表民意的。
这次两会广东团冒出了几位“苏珊”:胡小燕被误读的“有职无权论”成为李肇星记者招待会上的提问,来自基层的陈杳生代表直言村里的老支书退下来工资只抵半包烟……
发现“苏珊大妈”,不仅需要开明官员与媒体的推动,更需要制度保障。这次“城乡同比例选举人大代表”,将把更多的基层代表推向前台。基层代表有了新的考验———要更活跃、更开放、更擅长代言自己所在群体的利益,切实提高参政能力。
正如本报专题所问:苏珊们,你们准备好了吗?
南方日报特派记者
陈枫郑佳欣
周志坤陈祥蕉
【南方日报】
相关评论
驶入“尊严时代”的大国追求
历时十余天的2010年全国“两会”14日在北京落幕,人们关注后危机时代的中国下一站会驶向何方?
作为洞悉中国政经现况与未来走势的重要窗口,今年的“两会”舞台一如往昔般百花齐绽。在纷繁万绪的议题背后,首次出现于政府工作报告,力透纸背的“尊严”二字,不仅为这段并不常见的冷峭早春带来浓浓暖意,更在代表委员与社会公众间掀起阵阵热浪。
“要让人民生活得更加幸福、更有尊严”,一句貌似平常的朴实话语,实则意味深长,因其道出了中国发展前行的症结所在,回应了普罗大众的现实关切,也因此被媒体敏锐把握,从而造就强大的舆论共鸣气场。
30多年的改革开放为中国积累了大量物质财富,国际地位亦“水涨船高”。时至今日,中国正在朝向中等发达国家的目标挺进,人均GDP已超过3000美元,大多数百姓的温饱问题基本得以解决。
回顾这一历史进程,对于经济增长速度的强调与重视使得中国在一定程度上忽视了社会整体发展的均衡推进,从收入分配差距日趋扩大到社会保障体系欠账较多,自经济拉动过度依赖投资和出口至创新领域的动力匮乏,皆为可持续发展的短板所在。国际金融危机的爆发令上述这些矛盾愈加凸显,加快转变经济发展方式、充分挖掘内生潜力成为中国当务之急。
在此背景下,房价、教改、医改、养老等传统民生议题在今年“两会”被包括代表、委员在内的社会各界投以前所未有的关注目光。与政府工作报告中“坚决遏制房价过快上涨和坚决扭转收入差距扩大”论述可相呼应的是“两会”期间祭出的两记重拳:国土资源部出台了关于加强房地产用地供应与监管的19条新规;中华全国总工会建议全国人大将“欠薪罪”写入刑法。
毋庸置疑,“囊中羞涩”会让幸福感打折,但幸福与尊严的内涵绝不止于物质富足。人们渴望在经济社会发展中得到平等、公正的待遇,这不仅是每个个体享有尊严、自我超越的重要前提,亦为增进中国改革攻坚与民意表达良性互动,夯实民主政治根基的有效途径。从这个角度着眼,今年“两会”选举法修正案实现的“同票同权”,以微博流行为代表的公众参政、议政热度提升等,皆为可喜的政治文明进步成果。
此间观察家指出,深深拨动人们柔软心弦的“尊严论”与中国“以人为本”的执政理念一脉相承,其所带来的巨大社会感召力将为中国实现科学发展注入强大的道德源动力。与此同时,“尊严论”的提出彰显了中国这个崛起中大国的追求和睿智。
面对多年以来外界始终存在的各种担心与忧虑,驶入“尊严时代”的中国提出了自己的世界观和方法论:不会谋划矛盾外移,将直面解决国内问题与实现“人的尊严”作为不断前行的根本基点,通过强健自身肌体履行大国责任,为全球经济复苏进程、为世界和平与发展作出新的贡献。(记者 翁阳)
【中新网】
也说“尊严”
文/钱文军
今年新春团拜会上,温家宝放了一句话:“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人民生活得更加幸福、更有尊严。”又据中新社北京2月27日讯:“中国总理温家宝27日下午与网民在线交流。在回答网民有关提问时,温家宝谈了‘要让老百姓活得更有尊严’的三个方面含义。”
接下去介绍说:“第一,就是每个公民在宪法和法律规定的范围内,都享有宪法和法律赋予的自由和权利,国家要保护每个人的自由和人权。无论是什么人在法律面前,都享有平等。/第二,国家的发展最终目的是为了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第三,整个社会的全面发展必须以每个人的发展为前提,因此,我们要给人的自由和全面发展创造有利的条件,让他们的聪明才智竞相迸发。这就是我讲的尊严的含义。”
两会中,温家宝继续重申了“让人民生活得更加幸福、更有尊严”这个主张,于是感动了许多人,也包括我。甭管咋说,人家位居中共中央常委兼国务院总理高位,有资格说“让”的,总比“不让”要好得多。然而从草根这边说,“让”与的“尊严”不是尊严,尊严是自主自为“争”来的。两边若有互动,有“争”才有“让”,亦不失为一件好事。
然而,当我涉足网络,这个“尊严”便打了很大的折扣。“每个公民在宪法和法律规定的范围内,都享有宪法和法律赋予的自由和权利,国家要保护每个人的自由和人权”做到了何种程度?
几个月前有老同学向我推荐一个“牛博网”,一搜才知它已经被扫荡了,据说是“低俗”;那么,很不低俗的“天益网”呢?亦未逃脱被扫荡之命运。又有一个很不错的资料性网站《二闲堂》,是我经常光顾的。两会前不久,发现其中《二闲堂文库》打不开了,网页上显示:“Internet Explorer 无法显示该页面”,至今依然。试着逐项去点击,有些栏目如《二闲堂笔记》还能照常阅读,多数皆如上面一行中英文字。收藏夹里有些网站亦成“无法显示该页面”,其他的网页或者某帖也有不少类似的情况。似乎现在的技术较以前先进了许多,可以有选择地屏蔽掉某些页面了,唤作“外科手术式打击”?
每阅及此,就郁闷:宪法赋予的自由和权利上哪儿去了?《宪法》第二章,“第三十五条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有言论、出版、集会、结社、游行、示威的自由。”不敢讲“集会、结社、游行、示威”那么激烈的事情,言论、出版有自由么?我常常接到一些朋友的电话:“喂!你的博客打不开了,被‘和谐’了?”谢天谢地,它常有打不开的时候,毕竟还是活到了现在,总算没遭到以前被和谐掉的那些博客命运。但,说老实话,我从来不敢奢望它是否还有明天。
这就是我感到的尊严,侥幸的尊严。另一位老同学讥讽道:“给你一点阳光,你就敢灿烂?”反讽曰:“有一缕阳光还不赶紧灿烂,转眼就是阴天,咋办?”其实,想想还是挺可怜的,每次上帖,总如做贼,粘上就跑。自吹自擂的话叫做“天马行空独往独来”,凭心而论乃惶惶然,并不敢跟谁私下探讨什么话题,只敢发点一家之言。这个教训来自文革,那时,因为我们守住了良知,从未折腾过老师们,于是老师们也跟我们挺友善。虽然有所预防,从来不准跟他们合伙搞活动,以免无端惹麻烦。岂料躲鬼躲进城隍庙,康生一句无赖话,“揪黑教师爷”的工宣队、军宣队进校,滥施酷刑,我们的杨芳老师、雷扶九校长“被迫害致死”,没死的也脱了一层皮。
雷校长的遗书写道:“我反复申明:我决不是‘畏罪自杀’,我没什么罪可畏。”“我的自杀是经受不住过分的凌辱和超过我健康负荷的肉刑。”为了捍卫自己尊严,他不得不付出生命的代价,这就是毛主席让中国人民站起来的一个小小的事例,同样方式维护自我尊严的案例在中国有多少?那时我正蹲在北京“功德林”的号子里,直至释放后才知道。但总有些悔意,若不是我多事布置写那篇文章,惊动了康生这个大党阀的马蜂窝,杨老师、雷校长或不致遭此厄运。每念及此,便会深深愧疚,永不会淡去。尊严,中国历来只有朝廷的威严,下民之尊严常需付出血泪甚至生命的代价,若不愿付出,便需咬碎尊严吞下肚,苟且活着。
人民要有尊严,首先需要《宪法》有尊严。美国人民享有尊严,那是因为美国《宪法》具有至高无上的尊严。举凡国民享有尊严者,那个国家的《宪法》必定具有尊严,二者成正比。1982年单位上学习新《宪法》,机修车间主任问:“《宪法》大还是‘红头文件’大?”与会者哄堂大笑,尊严在笑声中荡然无存。书记道:“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当然是‘红头文件’大!一个‘红头文件’下来《宪法》就得改,《宪法》能改‘红头文件’吗?”《宪法》境遇如此,人民的尊严何以为继?
试读1961年,毛在秦皇岛一次会议上的讲话:
世上本无事,洋人自扰之。没有宪法的社会,是最好的社会。中华五千年,从来没有宪法,也没见什么损失嘛!汉唐强盛,有宪法吗?满清准备玩宪法,结果亡的更快。教训是深刻的嘛!可我们有不少同志,就是迷信宪法,以为宪法就是治国安邦的灵丹妙药,企图把党置于宪法约束之下。我从来不相信法律,更不相信宪法,我就是要破除这种宪法迷信。国民党有宪法,也挺当回事,还不是被我们赶到了台湾?我们党没有宪法,无法无天,结果不是胜利了吗?
所以,迷信宪法的思想是极其错误的,是要亡党的。我们伟大光荣正确的党也是历来不主张制定宪法的,可是,建国后,考虑到洋人国家大都制定了宪法,以及中国知识分子还没有完全成为党的驯服工具的情况、人民群众还受国民党法治思想毒害的悲惨国情,为了争取时间,改造和教育人民群众,巩固党的领导,还是要制定宪法的嘛。制定宪法,本质上就是否定党的领导,在政治上是极其有害的,在不得以而为之的情况下,我们一定要化害为利,最大限度的缩小宪法的约束,坚持党的领导。当然啦,将来如果有一天,条件成熟了,有人提议废除宪法,永远不要制定宪法,我会第一个举手的,不举手的肯定是国民党。公安机关不是汇报说国民党很难抓吗?我看,到了一定时候,他们会自己跳出来的,这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当然啦,宪法制定是制定了,执行不执行,执行到什么程度,还要以党的指示为准。只有傻瓜和反党分子才会脱离党的领导,执行宪法。如果没有我们党的领导,谁会执行现在这部宪法呢?有人不是说,敌对势力最尊重宪法吗?敌对势力如果把党赶下台,头一件事肯定就是废除这部宪法,这你们能否认吗?如果党不领导宪法,党就得下台;党下了台,宪法也就完蛋了。同志们,你们说,党不领导宪法能行吗?如果哪个人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那我们也只好说:这个人比工农群众还无知,需要到广阔天地接受工农群众的再教育、再改造!
我们的党,好比诸葛亮,对于“宪法”这个阿斗,是怀有极其复杂的感情啊!不公开承认阿斗的领导地位是不好的,是无法向人民群众交代的;如果不把阿斗当摆设,也是不好的,是无法让党随意向人民群众发号施令的,也是迟早要被司马懿抓去砍头的。所以,我考虑再三,决定在全国所有学校取消宪法课,开设政治课,让全国人民明白,第一,阿斗还是有的,诸葛亮也受他的领导,不会胡作非为的,放心好啦;第二,诸葛亮是最厉害的,是会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不听他的话,后果会非常严重的,严重到比地球爆炸。
这段文字来自网络,没有查到它的权威出处,却有确凿的历史与现实证明。老毛没说的实话是,中国的《宪法》是按斯大林的指令制定的。所以,现在的两会高层信誓旦旦要坚决抵制宪政民主,不过秉承毛氏衣钵而已。继承了权力也就格外关心继承物的合法性,所以恪守毛先祖的一切,除了某些具体政策,例如文革,例如人民公社,稍有并不彻底的扬弃。至于其他,像拿《宪法》和法律当玩具,当摆设,依然故我。
《新京报》载:全国人大常委会法工委副主任李飞被记者问道中国为什么不搞竞选时说:“西方国家搞竞选,一个基本的条件是必须有资金支撑选举经费,社会上的多数人没有这方面的资源和实力。”这是我们从小就听得耳朵起老茧的说道,剑桥大学讲师刘瑜曾在《南方周末》发文章诠释过这个故事,毕竟很久了,故照录于后,不必再多说。李飞还说:“我们注重实质民主,实质民主和形式民主应当高度统一。但一个社会从公正、公平角度要更注重实质民主。我们的实质民主是什么呢?就是要保证各个方面、各个地区和各个民族都有一定的代表进入到国家权力机关里来,不是采用西方国家简单的那种竞选。”这也不是什么新鲜说道,毛先生不止一次抨击过“假民主”。
问题在于,自己制定的《宪法》,自己不遵守,这就不是西方东方的问题,或者“实质民主”还是“形式民主”的问题。而是言而有信还是言而无信的问题,诚信问题。没有诚信也就谈不上什么尊严,人民没有宪法保障而尊严尽失,管人民的人言而无信同样尊严尽失。更遑论如今在我们的“实质民主”旗号下,贪官污吏早就成举世闻名的“风景线”,光屁股的皇帝,无论怎样判决那些看不见华服的观众是傻瓜,尊严总是谈不上的。一个尊严扫地的群体,怎么可能跑到世界上去寻找尊严呢?而且,既往的合法性不等于未来的合法性,抢得天下为王的合法性是不能持久的,自己制定的《宪法》都不遵守,“合法”二字从何而来?蒋经国最后十年明白了这个道理,舍弃了恪守大半辈子的“以不变应万变”,晓得尊重《宪法》了,小马哥重新登台就有“蒋家王朝”所不曾有过的底气。
温总理说“让人民生活得更加幸福、更有尊严”,是标,不是本。根本的问题是:《宪法》具有尊严,执政党才可能有尊严,切勿像老毛那样将威严当尊严,那种定式,即使是在“中国国情”里也混不了多久的,因为世界在变,“中国国情”也在变,“以不变应万变”是不可持续的。
问题也还有另一面:草根们具有多少尊严意识?草根的尊严是从质疑开始的,也即“争”,没有质疑是不会有尊严的,逆来顺受难道也可以叫做尊严么?马克思曾说他最喜欢的格言叫做“怀疑一切”,文革时我们曾如获至宝,拿它当大旗乱摇。很快就被叫停了,理由是:“毛主席你们也怀疑么?共产党你们也怀疑么?”于是张口结舌,争辩是不可能的。有质疑者,如林昭、遇罗克、张志新、王申酉等等,都惨遭杀害,大家只好偃旗息鼓。但不准怀疑的结果是“十年浩劫”。
当一些超级弱智还在两会圣殿里献媚邀宠时,温总理关于尊严的论说无疑具有警醒之意义。具有尊严意识的人已越来越多,标识恰在于质疑之声已经越来越响亮。打压之举依旧每日可见,但我们有理由相信中国前进的方向是光明的,尽管这“碎步走”如同传统中的小脚女人,但毕竟还在走。我们的希望无非是步子再大一点,不过这需要更多人的质疑才可能促成。(2010.3.20)
附:《美国大选贵不贵》
作者:刘瑜
南方周末 2008-9-18
花数十亿美元买来民众对民主制度的信心、对自己国家的责任,物有所值
随着两党全国代表大会的落幕,美国总统大选进入了白热化阶段。每次到这个时候,总有一个声音冒出来:选举太贵了,花太多钱了,就是个有钱人的游戏而已。
美国总统选举的确贵。1996年总统大选花了4.8亿美元,2000年6.5亿,2004年则超过10亿美元,呈直线上升的趋势。今年大选,到7月底花费就已经超过10亿了,这个无底洞还在延伸之中。这样砸钱到底多不多呢?看你从哪个角度看了。一方面,若是把选举款换成“孩子们的书本”,那得换多少本啊。但10亿美元占2004年美国GDP的十万分之八,用来决定这个国家发展的方向,似乎又不算太多。
一个朋友跟我聊起过:“美国的民主最虚伪了,我们这有个有钱人,选举时给当地官员捐了很多钱,官员上台后处处给他好处……”我说:“这种情况可能有,但肯定是非法的,从法律上来说,美国的选举中一个人每次选举给一个候选人最多只能捐2000美元,这点钱要买通一个官员,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有钱人“购买”选举,政客当选后为有钱人服务,似乎是劣质民主的一个典型形象。这在美国历史上也曾屡见不鲜。1872年格兰特参选总统时,有个大款一口气捐了其竞选开支的四分之一。不过,随着1972年美国《联邦竞选法案》出台,有钱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地购买民主的“好日子”就一去不返了。从那时开始,不但捐款人必须公开姓名和数额,而且捐款数额有了明确规定:每个人每次选举给某个候选人捐款不能超过1000美元(2002年调整为2000,随通胀而浮动,2008年为2300美元)。政治行动委员会的集体捐款也有了限额。
当然选举的不平等影响不可能彻底消除:一方面,就算有2300美元的捐款限额,有钱人可能顶着2300美元捐,而且可以发动自己的七大姑八大姨,而穷人要么捐不起,要么只能捐个几十上百的;另一方面,虽然对捐款数目有了限制,但有钱人或组织往往通过做议题广告“曲线”影响选举,这就是所谓的“软钱”。虽然2002年《两党选举改革法案》旨在消除软钱的影响,但孙悟空七十二变,软钱正想方设法变成“更软的钱”。
那么何不干脆取消私人筹款、直接使用公款竞选呢?公款竞选透明,防止无度花钱,还能避免富人和穷人的不对称影响力,听来似乎是最佳选择。事实上,像澳大利亚、西班牙、墨西哥和很多苏东国家都主要依赖公款竞选。
美国不是没有公款竞选制度,只不过它是一个“自愿选项”,即,候选人可以选择使用公款,但前提是接受公款的总额限制(今年大选是8400万);也可以选择自己“化缘”,坏处是没有底线保证,好处是不存在总额限制。今年,“本来支持公款竞选”的奥巴马决定放弃公款,而麦凯恩决定使用公款。两人选择不同并不奇怪:根据麦凯恩在本党初选中的筹款记录,他自己筹款也就筹到8400万左右——既然有免费午餐,何必去千辛万苦地求爷爷告奶奶呢?而奥巴马简直就是竞选筹款的“神奇小子”,筹款能力是麦凯恩的两倍——既然可以筹那么多钱,何必戴上8400万的紧箍呢?
说奥巴马筹款神奇,不仅在于他的筹钱总额,更在于他的筹款大多来自于中小选民。拿2008年6月的筹款记录来说,其总额中有65%来自于小于200美元的小额捐款,而麦凯恩只有33%。可以说,奥巴马的大多支持者们真的是省吃俭用来支持他。真的粉丝,敢于直面惨淡的钱包。正是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奥巴马的竞选代表了民主选举的真义:千千万万普普通通的人,在给民主竞选提供动力。
从一个大款操控候选人竞选资金的四分之一,到无数个200美元汇成候选人筹款的65%,这本身就说明了金钱在美国总统选举中意义的变迁。不错,钱在选举中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但它代表的不再是“资本家的垄断利益”,而是无数普通国民成为“民主股东”的愿望。也正是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也许竞选资金没有必要全盘公款化,因为筹款本来就是个动员过程,能带动普通民众去参与、去思考、去影响这场选举。当一个大学生将自己省下来的20元钱捐给一个候选人时,他表达的不仅仅是对这个候选人的支持,而且是一份实践公民责任的意识。花数十亿美元去挑选一个总统也许太贵,但用这些钱买来普通民众对民主制度的信心、对自己国家的责任,却又物有所值。
(作者为剑桥大学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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