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虎城

乡村民主问题一直是个很难梳理的问题,除了咱们以外,没有一个国家把乡村民主作为先行民主,也没有什么国家在本国实践乡村民主,这种不进入国家政权体系的草根民主具有鲜明的中国特色。明明是民主的一个环节,为什么国外没有推行乡村民主呢?这是一直让人疑窦丛生的问题。正因为如此,贵州省锦屏县平秋镇圭叶村发生的“五合章”故事才显得具有特别的意义。

2006年4月,一枚由圭叶村村民发明、刻制的财务章诞生。这枚刻着“平秋镇圭叶村民主理财小组审核”字样的印章,总共被分成五瓣,分别由村民选出的4名代表和1名村党支部委员保管。村里大大小小的经费开支,5人中只要有一人不同意,村干部的票据就不能报销。在当时,这枚民主理财章被称作“史上最牛印章”,曾经被看作是“一枚质朴的民主之印”,体现了农村政权“权力的分立与制约”。然而4年多过去,2010年上半年里“五合章”审查的票据仅仅只有5张,平均每月不到1张,记录上只写明了花费的金额,没有具体的开支明细。这枚民主之印渐渐褪去光芒。

何以如此?乡村不同于其他领域,这里主要是熟人社会。在经济尚不发达的乡村,利益链条少,花费本来也少,尤其在民主理财章被五人分管的情况下,村干部报销票据相对困难,那么就会造成村干部逐步远离公共事务,而把主要精力用到为自家利益服务上。在缺乏利益激励和精神激励的情况下,村干部或主动或被动地实现了自我边缘化,既不与乡镇政权对接,也不谋求村集体的发展,而变成了被动式行使权力。而在经济较为发达的乡村,比如华西村、南街村,他们的成功主要也不是来自于民主,而来自于领导人的强力推进和具有眼光的关键决策。这常常使人疑惑:难道民主不对吗?

民主当然是对的。但民主又是有边界的。如党国英教授所言,民主选举的本质在于通过竞选活动让选民得知不易知晓的信息,使政治精英获得资格认证,而选举的结果也可以告诉少数派自己的力量,使社会得以稳定,但这些信息在传统乡村社会都是比较容易得到的,富人、乡绅长期在乡村这个熟人社会生活,已经形成了自然的治理地位。这就是说,民主选举对于乡村来说,并不是做加法。真正需要民主选举的地方是跨出乡村这个熟人社会之外的市场经济活动领域,是国家民主层次。草根民主之所以难以成功,关键在于和国家民主难以对接,比如,不少乡镇干部经常抱怨现在村干部难以管理,村干部又抱怨乡镇干部乱管理,导致两级政权出现不少矛盾。当然,虽然世界上尚无草根民主先于国家民主,并倒逼国家民主加快步伐的先例,但一个案例的失败并不代表草根民主就一定会失败。只是说,如果国家民主不推进,仅仅在草根民主上做文章,那么草根民主必然是缺乏根基的,也难以真正获得大面积成功。

乡村民主的问题很复杂,不是一篇千字文可以说清楚的,更不能贸然下判断。但对于乡村民主,确实到了重新看待的时候,对于国家民主,也确实到了需要更认真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