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识的立场

　　日前，重庆市江津区委书记王银峰以“影响办公楼风水”为由，要求政府办公楼前的高楼盘停建。消息披露后，媒体称之为“风水门”。多家网站公布了录音，录音里确有官员在说：“(楼盘)挡了政府的风水，这是衙门，知道不？”

　　关于此事，可有三议：

　　该官员据说是北京大学理学博士，既然如此，就应当具有较常人更多的现代科学知识，风水之说，虽是传统文化，毕竟不可征信。当然，世上荒昧之事甚多，信则灵，若是一位普通公民相信风水，自是他的权利，而一位官员相信风水，尽管让人欣赏他对科学的怀疑精神，但他的疑虑，恐怕还是在认为此楼盘挡住了官运。风水也者，乃是出于相信天命，但古代统治者尚有“天听自我民听，天视自我民视”的人文关怀，知道体恤百姓就是最好的风水，这位官员可说是连古人都不及了。

　　也许笔者对这位官员的科学知识过于低估，他其实并不是真的相信风水，而是嫌高楼盘挡住了衙门的威风。他不是说了“和政府作对就是恶”吗？然而，作为现代社会的公民，笔者只知道权力源于人民，应当服务人民的道理，也知道不受限制的权力是恶，未曾听说权利也是恶的。

　　英文“权力”者，还可译作“强力”，而“权利”者，还有“正当”一义，就是说，权利本身就是不受侵犯的，凡属侵犯他人权利的行为，就不再是权利，而是成为强力。现代法治的精义，就是建立在权力（强力）是恶的基础上，保护权利。这位官员可说是连一点现代法治的知识都没有。

　　即使退一万步说，诚如当地政府所言，停建楼盘是为了给人民群众提供更多的空间，这理由也大有可议。所谓空间，应当是指政府门前必须有一片广场空地，但笔者想，这不是为了让老百姓有休闲的处所，也不是为了让老百姓排队办事方便吧，而是有一种潜意识认为，权力所在地就应当是城市的中心。这就无怪近年来许多城市的政府办公大楼修得富丽堂皇，巍然雄伟，门前是一大片广场，甚者还有仿天安门式的，仿白宫式的，目的是让老百姓在此经过时，感受到权力至高无上，不可触犯的象征。

　　此三议其实都是一个意思，从中显现的是权力的傲慢。于是，越来越多的权力中心在一些地方建立起来，公权力侵犯公民权利的事件日多，且愈益不顾法律与舆论的监督，百姓告诉无门，群体性事件遂由此起。近日，江西宜黄县因强拆造成被拆迁人自焚，当地主要官员受到惩处，仍有当地官员发表文章，声称为了推进城市化，可以不惜违反法律，就是一例。

　　多年来，将法律政治化的结果，造成某些官员视法律为草芥，任意违反法律、侵犯公民权利也都是正确的。宜黄那位官员提出“没有强拆就没有新中国”，就是出于这一思路。其实质就是权力必须大于权利。在重庆这位官员心目中，权力显然要大于权利，自然也就会说出违反法治原理的话。

　　而公众与他们的区别就在，公众站在法治一边，这些官员要的是权力社会，公众要的是权利社会。

　　景凯旋（南京大学海外教育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