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资讯年代，谁的电脑、手机里没存点儿个人秘密？如果有一天，老板对你说，既然通讯设备都是单位配发的，所以我有权检查你邮件、短信，你会乖乖就范吗？面对这样的要求，美国加州警长杰夫·库昂选择了奋起抵抗。他以隐私受侵为由，将雇主安大略市警察局告上法庭，官司一直打到最高法院。前不久，大法官们终于给出定论。

　　2001年10月，安大略警局为方便紧急联系，给本局特警队全体配发了短信寻呼机。发放设备前，局里特别声明，队员们业余可以用呼机收发私人讯息，但个人隐私及秘密不受保护。此外，每人每月发送短信的额度有限，超额费用自理。包括库昂在内的全体队员均在声明上签名。之后，多数队员会用呼机收发私信，并自动缴纳超额费用。但是，也有人认为本规定不尽合理，因为一旦警务繁忙，因公收发的讯息可能会超出规定额度，仍由本人掏腰包就说不过去了。

　　于是，警局很快调整了政策，规定每月由专人审查短信内容，若全为公务讯息，无论数额多少，一律报销；若公私混杂，私信超额，则按老规矩办。这样的审查肯定会触及警员隐私。审查者很快发现，特警队警长库昂向本人的妻子、朋友发送过大量黄色短信，而且都是在上勤时间，遂纪律处分了他。

　　库昂也不是省油的灯，他认为，私信属于个人隐私，审查相当于“搜查”行为，侵犯了宪法第四修正案关于公民不受“无理搜查”的权利，随即将警局告上法庭。但是，陪审团认为，呼机属于工作设备，警局有权审查来往讯息，法官据此驳回库昂的诉讼请求。库昂又上诉至联邦第九巡回上诉法院。上诉法院认为雇主无权侵犯雇员隐私，判决推翻原判。安大略警局只好将官司打到联邦最高法院。

　　案件还未判决，就已引发各界热议。有人认为，本案涉及最高法院对雇员隐私保护的立场，一旦库昂败诉，广大雇主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查看雇员隐私。也有学者预测，第四修正案只规定政府不得“无理搜查”，与企业行为无关，最高法院近些年秉承“司法最低限度主义”，不愿自身判决牵涉过宽。所以，无论大法官们怎么判，只会拿警局呼机“就事说事”。

　　前不久，大法官们以9票对0票，一致决定撤销上诉法院的判决，库昂彻底败诉。肯尼迪大法官主笔的判决意见判定，警局的审查“有法律依据，且基于工作目的，不算逾权之举，属于合理搜查。”

　　判决理由有三：第一，库昂明知呼机系公务配发，却公器私用，并以私用居多。某月456条短信中，居然有400条与工作无关。第二，配发呼机前，库昂已预知本人所发信息将会受到审查，却没有表示异议，而且照发黄色信息不误。第三，警局的审查动机完全合理，因为警员不应为公务自掏腰包，公家也不应为警员私人通讯支付过多费用。而且，审查人员不可能预见会审查到色情短信。

　　考虑到公众之前的顾虑，肯尼迪大法官特别指出，警局审查雇员的公务短信，与侵入邮箱、窃听电话在性质上完全不同，本案判决不适用于这类行为。另外，本案只针对政府雇员，与私营企业员工隐私权无关。之所以做此限定，是因为“资讯科技日新月异，最高法院不宜过早确立规则”。

　　不过，这样的说法，却遭到斯卡利亚大法官的批评，他提出：“科技在发展根本就是一个虚弱无力的借口，在这个问题上，我们不应无所作为。”

　　其实，斯卡利亚说得没错，因为最高法院貌似解决了库昂与警局间的争议，却抛下一堆新问题：作为雇主的政府，凭什么拥有审查雇员隐私的权限？公务员的隐私权，是否低于私企雇员？政府是否有权审查公务员呼机之外的通讯设备？越是资讯社会，公权力与私权利的边界，就越应界定清楚。

　　□何帆（法律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