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这是一句颇负有战略性眼光的话。中央和广东省确定的战略性新兴产业,是一次对广东产业格局大变的部署,是希望战略性新兴产业的星星之火,可以点燃广东新经济的火把,掀起一场新的产业革命,推动中国经济跨步前行,并进而占领全球经济合作与竞争的桥头堡。

星星之火要想燎原,就必须建立一套适合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的政绩评价体系、公共服务体系。

没有一套符合战略性新兴产业的政绩评价体系,星星之火,难以燎原。

“十二五”规划建议提出,要培育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我国要在未来国际竞争中占据有利地位,必须加快培育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掌握关键核心技术及相关知识产权,增强自主发展能力。加快培育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就要强化科技创新,提升产业核心竞争力,着力增强自主创新能力。科技创新依靠什么来创新,自主创新能力怎么推动?这些方面不是靠玩弄名词就可以达至,必须建立相应的制度配套,才有可能为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发展打好基础,并清除前进道路上的障碍。

伴随着从传统发展模式向科学发展模式转型,广东政绩评价体系已经发生了一轮变化,不再唯GDP是从,不再盲目坚持发展超越一切。但是,不唯GDP是从,不代表就彻底摒弃了GDP,就不要GDP了。做任何工作都不能因噎废食,GDP并非不重要,关键是要什么样的GDP。广东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能不能不要这个产业的GDP?显然不能,不仅不能,相反,我们还要大力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GDP,还必须使这个GDP的比重逐年提升,从而使战略性新兴产业真正在广东立足,在全国争先,在世界争光。比如2009年广东省新材料产业规模3600亿元,年产值超亿元企业有300家,有自己的研发基地和科研机构,并具备了一大批龙头骨干企业,产业聚集态势正在形成。但是,这一规模只是起步,与庞大的全球市场和国内市场需求相比,这只是一些火苗,离燎原尚早。但如果我们能够在制度安排、政策倾斜上对包括新材料行业在内的几大战略性新兴产业予以配合,这些产业便能够更加容易和更加科学地燎原。

当前,全球经济竞争格局正在发生深刻变革,科技发展正孕育着新的革命性突破,世界主要国家纷纷加快部署,推动节能环保、新能源、信息、生物等新兴产业快速发展。如果我们在这场竞争中落后,将错失重大历史机遇,从而在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内被动。因此,我们必须抢抓这一波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的重大机遇,加快培育和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在一个高起点上展开国际竞争。既然是高起点,就理应有适合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规律的制度机制。但这种制度机制并不是先天性的,也不是先验性的,不可能现有的制度安排就一定完全适合不断变化和发展的经济状况,根据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相关理论,应当在制度安排上作出新举措,制度创新了,自主创新才具备配套基础。

只要仔细研究便不难发现,我们仍然面临着企业技术创新能力不强,掌握的核心技术不多,有利于新技术新产品进入市场的政策法规体系不健全,支持创新创业的投融资和财税政策、体制机制不完善等突出问题。要解决这些问题,一个前提就是解决政绩评价体系的问题。政绩评价体系不改革,别的政策出台再多,也难以形成有效的推动力,反而容易被旧的政绩评价体系拖后腿。

政绩评价体系为何如此重要?因为这一体系牵一发而动全身。

在传统发展观时代,我们一直强调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形成了以GDP为考核核心的政绩评价体系,在这一核心的指挥下,各级官员往往以增加GDP为使命,以此来博取政绩。博政绩不是不好,而是应从现实出发,鼓励各级官员博政绩,博出了政绩,博出了成绩,博出了效果,是政府之功,是百姓之福,因此,首先要弄清楚的是我们需要什么样的政绩。

显而易见,在七大战略性新兴产业的新布局下,官员的政绩应当在一定程度上朝战略性新兴产业倾斜。但是战略性新兴产业是一个新生事物,对于不少科技工作者尚不能完全掌握,对于官员来说更是雾里看花,似是而非。不了解这一产业而盲目出政策,要么错过机遇,要么头脑发热,因此必须有一套科学、有效、有力的政绩考核方法。制定这样一套新的政绩考核办法,其目的在于形成倒逼效应,让官员不得不去学习什么叫战略性新兴产业,什么叫新一轮的产业革命,什么叫领军式人才,什么叫重大历史机遇。官员们如果不能够对战略性新兴产业作出一个全面和恰当的理解,指望他们花大力气引进人才、用好人才,恐怕不太现实。

引人才的战略性工作其实各地早就在做。但不少地方引人才困难,引来之后用人才更显窘迫。一些官员人走政息,引进的人才被悬隔,一些官员不懂装懂,科学家真正需要帮助的时候偏偏设置这个障碍那个障碍,他们不是以科技创新为中心,而是以权力为中心。在权力面前,没有科学家只有下级,其结果常常打击科技工作人员尤其是领军型科技人才的积极性、创造性,造成人才外流。虽然深圳等地突破常规引进了具备世界前沿水平的领军人才,但这种引进有时带有一定的偶然性,和主管官员的个人观点、行事作风等等有着不可切断的关联,可是,彼时之官员未必同于今日之官员,如果新上任的官员不懂战略性新兴产业,甚至目光短浅,认为战略性新兴产业在短期内难以出成绩,又将如何?

只有建立一套围绕和配合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的新的政绩评价体系,官员才可能真正把这一产业当成“心头肉”,把心思放在为战略性新兴产业创造良好的发展环境上来。这一套政绩评价体系如何建立呢?应当既具备前沿眼光又具备国际眼光。从国际上来说,国际金融危机余悸尤在,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以开辟一个新的经济时代,渐成国际共识。以欧美日为代表的先进科技经济体,一向以科技创新为经济发展的重要驱动力,在不少科研项目上领先世界,我们不得不承认,与他们相比,我们的战略性新兴产业尚不发达,尚不深入。但从前沿上来看,战略性新兴产业又是一个新生事物,对中国而言是新,对世界而言也是新的,既然都是新的,就要看谁布局得快,谁布局得深,谁的步伐协调,谁能够抓住机会实现跨越。

党的十七届五中全会明确给出未来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的目标,即到2015年战略性新兴产业增加值占GDP的比重力争达到8%左右,到2020年将达到15%。此后再经过10年的努力,即到2030年战略性新兴产业的整体创新能力和产业发展水平将达到世界先进水平,为整个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提供强有力的支撑。这就是说,战略性新兴产业将成为中国新一轮经济增长的新发动机。而整个战略性新兴产业设定的发展时间跨度为20年,这也意味着新的政绩评价体系不是应急之举,而必须充分考虑20年的形势发展,从而有一个宏观上的把握。从与传统产业的对比来看,战略性新兴产业的设定目标是在未来20年其增长速度和扩展规模都要远远超过传统产业,但问题是,各地大行其是的招商引资通常是不论产业性质的,而主要看投资规模,可战略性新兴产业还是“星星之火”,自然在现阶段比不了早已燎原的传统产业,非但比不了,许多时候还需要政府给予更多的财政扶持、政策支持,怎么办?如果不将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列为政绩考核的重要指标,恐怕对短期GDP的冲动将超过对产业革命的冲动。

广东日前出台的《实施〈珠江三角洲地区改革发展规划纲要(2008-2020年)〉实现“四年大发展”工作方案》,已明确将战略性新兴产业增加值占比纳入考核指标。只有使政绩评价体系围绕战略性新兴产业做文章,其他制度建设才可能顺畅,政策扶持、财政扶持才可能真正到位。

政绩评价体系要转,人才引进模式、技术创新模式等等都要转。这一个转,不是单一的某个制度的转,而是整体发展思路的转。只有转好了,转快了,我们才能实现广东大变,从一个传统发展道路上的经济大省变为一个引领国家产业革命、参与国际规则制订和谈判的新兴科技经济体。

广东改革得早,开放得早,是一个市场经济相对发达的地方,这是广东在全国格局中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先发优势,但我们不能仅仅局限于国内竞争,还必须叫板国际。因为这一场大转变意味深远,在传统发展模式之后我们必须找到一个新的经济快速、健康增长的基础性产业。战略性新兴产业如果得以扎根,中国发展将获得极其厚重的驱动力；战略性新兴产业如果虚浮,传统发展模式依旧尾大不掉,那么此模式长期以来积累的弊病一旦全面爆发,社会就存在失控的风险。因此,战略性新兴产业应当站在高处攀高峰,而不能亦步亦趋,只懂模仿,不尚创新。

怎么创新?我们喊创新从上世纪80年代一直喊到今天,但自主创新能力与世界前沿相比,仍然落后甚远。这主要在于我们对知识产权的认识程度不够,对创新激励的措施不足。科技创新,往往投入时间长、投入资金大,但收效晚,结果很多人选择了短期见效快、投资回报率高的传统行业。广东确实已经成为全球重要的制造业基地,但是广东创造却难言大勇。如果我们总是把创新挂在嘴边,却对创新不实践、不支持、不保护,那么再过十年,面貌依旧。正如温家宝总理所言:“原始创新是一个国家竞争力的源泉。中国要抢占未来经济科技发展的制高点,就不能总是跟踪模仿别人,也不能坐等技术转移,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拿出原创成果。”

广东省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具备市场优势、地域优势和人脉优势,现在也逐渐在积累人才优势。但一个产业要想迎风而起,扬帆远航,还必须具备制度优势。产业要创新,制度也要创新,否则,创新的产业没有创新的制度支撑,产业的创新就将沦为空谈。从政府方面来说,既要注意多为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创造一个好环境,也要注意尽量避免用行政来干预产业竞争和发展,要更多地让市场发挥资源配置的基础性作用,同时,应避免一哄而起,跟风、盲目建设。目前,全国有多个省份把新能源等作为支柱产业,如果布局欠科学,在核心技术并未取得实质性突破的情况下,很容易造成“二杆子工程”、“半拉子工程”,表面上红红火火,实际上暗藏败机。

必须指出的是,虽然应建立新的政绩观为战略性新兴产业保驾护航,也不能把传统产业抛弃,只讲战略,不讲传统。传统还是要讲的,只不过需要转换讲法,对传统产业该肯定的肯定,该推动升级的推动升级,该推动淘汰的推动淘汰。我国毕竟还处于工业化中期阶段,传统产业体量大、贡献大,吸纳就业多,是社会的稳定器。因此,应当把握好如何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和如何推动传统产业改革的度,让它们都能找到生存之道和提升之路。

广东是改革的前沿阵地,既应当把握新一轮全球技术革命发展脉搏,超前谋划由前沿科技带动的新兴产业,抢占关键技术制高点,展示科技经验,也应当率先改革,从政绩评价体系入手,解决新的经济发展形态下的上层建筑配套问题,形成制度经验,继续试水经济体制、政治体制和社会体制等多方面的综合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