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刘毅

　　解焱，中国科学院动物研究所副研究员，中科院动物所学科交叉研究促进中心主任，中国环境与发展国际合作委员会生物多样性保护相关工作组或课题组协调员，与汪松等合作完成了“中国的保护地”课题。

　　占国土面积18%的保护地在保护生物多样性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但保护的质量还有待提高

　　记者：你如何看待中国保护地的现状？

　　解焱：包括自然保护区、风景名胜区、非狩猎区和森林公园等在内，中国的保护地已经占(陆地)国土面积的18%，其中主要是自然保护区，占了国土面积的将近15%。而中国的农业面积只占12%，这说明国家是非常重视保护地的。中国下了很多功夫，取得了很多成就，在保护生物多样性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国际上也认为中国保护地的比例比世界平均水平还要高，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但我们必须承认，保护的质量还有待提高。

　　记者：在你看来，保护地存在哪些问题？

　　解焱：环保总局这次通报的7个保护区，出现了违规修水利、发展旅游、利用资源等问题，这些问题很有代表性。有不少自然保护区正在做或者希望做这些事情。“纸上的保护地”情况很普遍，有一些保护区只是某些部门圈地的结果，圈起来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归其管理。一些保护区热衷于各种资源的开发利用而不是保护。

　　江苏大丰麋鹿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因为在核心区内非法养殖水产品而被通报。几年前，我们到这个保护区时，看到这里竟然开设了活鸟射击场(见图)，当时专家们就提出了异议。这种状况下怎么能保护好野生动物？

　　实际上，水产品养殖在保护区里也是不应该开展的。人工养殖在保护区里是很普遍的现象，很多保护地都建了繁育中心，供人参观。国外保护区里不会看见笼子里的动物，但在国内却很常见，甚至是通常的游览项目之一。还有一些保护地架设索道、电线，对生态、景观破坏很大。

　　当然，也有不少保护地做得很好，比如四川龙溪虹口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王朗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等等。

　　寻找既有利于保护又不限制发展的方法，集中力量保护中国2%—5%生态功能最重要的地方

　　记者：为什么很多保护地会出现过度开发的现象？

　　解焱：中国保护地面积是非常大的，完全依靠国家投入是做不到的。包括国家级的自然保护区，仍然面临资金缺乏的问题。所以大家都在开发，开展生态旅游、开矿、建水电站、修索道等等。

　　我认为，根本原因在于没有按重要性、管理方式进行分类，区别对待，建立适用的类别体系。目前，保护地的档次、类别划分不清楚，有些生物多样性重要的区域，却难以得到充分保护。应该找出占国土面积2%—5%的生态功能最重要的地方，国家保证投入，保护好这些中国最珍贵的自然遗产。

　　对其他13%—16%的区域，根据不同管理方式进行类别划分，寻找既有利于保护又不限制发展的更加灵活的方法。例如，湿地对迁徙的鸟类非常重要，但不一定要在“原生态”的情况下保护。农田里的粮食，是鸟类的食物，鸟类愿意在农田里栖息、觅食。那么，部分湿地是否也可以用来种田，但不能施用农药，并且在候鸟迁徙时尽量减少人为干扰？这样既可以达到保护迁徙鸟类的目的，又可以促进生态农业的发展，增加保护区周围农民的收入。这样的保护地国家不怎么投入资金，也能解决好保护与发展的矛盾。

　　再如，对国家公园可以按照九寨沟的模式来管理。开展生态旅游，开展与生态环境相协调的旅游开发活动。收入返回去从事保护，这样也能减少甚至不需要国家投入。可以集中资金做2%—5%的地区的保护。

　　记者：那样的话，保护地尤其是自然保护区有关法律法规要进行调整。

　　解焱：确实如此。我们现在和自然保护区最有关的法律是《自然保护区条例》，这个管理条例其中有很多东西是很难实施的。比如，按照这一条例对湿地的保护区采取同样的管理方法的话，它的核心区、实验区、缓冲区的划分实际上是没有多大意义的，因为即使划出来这块水域是核心区，鱼是在里面游动的，迁徙的鸟类也未必喜欢在核心区里，它可能喜欢呆在农民的稻田里。所以，有关法律法规有必要进行调整。

　　“保护”的概念近年来有了很大的发展；保护地不能解决社区问题，是绝对保护不好的

　　记者：有人说，是“穷人”———贫穷的社区居民和“富人”———投资开发者在威胁保护地。

　　解焱：我认为，“富人”对保护地的威胁更严重，根本原因在“富人”这里。

　　所以，我们在“中国的保护地”课题报告中向中国环境与发展国际合作委员会提出建议：保护地开发和其他地方应有不同，应当更多地为当地社区着想，着眼于提高当地生活水平解决好社区发展问题，法律制度中对保护地开发应该有严格规定，确保一定数额的收益能返回当地社区群众手里，不提倡以谋利为目的的投资开发。

　　南美这一点就做得非常好。稀树草原生态环境保护得非常好，吸引了大量游客，我们发现，管理人员都是当地人，卖的都是当地百姓自己做的工艺品。这很好地解决了当地人的生活问题，所以保护与开发的矛盾不突出。

　　记者：全国人大正在制定《自然保护区法》，你对这部法律有哪些期望？

　　解焱：保护地何去何从？目前是一个非常关键的阶段。最好有一个长远的立法体系，不要明年一个新的法律出台了，过5年又要修改。是像目前这样很多部门都有自己的自然保护区体系，还是建立全国统一的体系，应该有更多讨论、争论。很多专家的意见是利用这个机会(制定《自然保护区法》)做一个大的改动，统一规划，划定等级，对高等级的区域进一步加大保护力度，同时给一些地方灵活选择的余地。

　　最近几年，“保护”的概念有了很大的发展：既要生活生产发展，又不影响生态系统功能。保护生物多样性是一个目标，但保护地可以为人类提供更多服务。保护生物多样性不必总是排斥人类活动。保护地不仅仅保护自然生态系统，人也可以加以利用，兼顾当地社区的利益。例如，湿地和流域中的水产就可以适度捕捞。但不能像以前那样过度利用，导致资源大量锐减。

　　保护地不能解决社区居民的生活和发展问题，是绝对保护不好的。

    [人民网-人民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