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抓耗子是很自然的事情，可猫的主人怕猫抓耗子时会撞翻花瓶、打破茶杯，而抱着猫去抓耗子，搞得抱着猫的人满头大汗，抱猫的人和猫一样很累，结果可想而知，根本抓不到耗子。这是今年的政协会议上，全国政协委员、中国科学院兰州分院院长程国栋院士带来的一幅漫画。

    这幅漫画上面的文字是：确保科技人员的有效创新时间。程国栋表示，原来曾经提倡的科研人员的科研时间要保证5/6，变成了现在可怜的1/4。形式主义的管理措施，大量占用了科研人员的宝贵时间。

    随后，记者采访了全国政协常委、中国科学院院士叶大年。谈到保证科研人员的工作时间问题，叶大年表示非常同意。他开诚布公地说，占用科研人员时间的主要有两点：一个是科研人员需要去“搞钱”，没有科研经费就没米下锅；另一个是科研人员要花时间去应付项目评审。

    程国栋：给猫自由才能让猫逮到耗子

    程国栋原打算将《确保科技人员的有效创新时间》作为参加两会的提案，但因为文字的格式问题，政协提案组没有接收。

    但这并未影响程国栋在政协会议上提出这一问题。

    在政协科技组的小组讨论会上，程国栋作了《确保科技人员的有效创新时间》的发言。

    程国栋向大家提供了一组数据：去年12月，浙江省科学技术协会发布了2005年浙江省科技工作者状况调查的主要数据。数据表明，科技工作者用于科研的时间，平均每人为4.11个月。其中，随着科研人员职称的提高，用于科研的时间反而减少：无职称的科技工作者每年用于科研的时间为5.48个月，而正高级科技工作者用于科研的时间只有3.44个月，约为全年时间的1/4。

    程国栋表示，这个数据是非常惊人的。1978年科学的春天来临，小平同志在全国科学大会的开幕式上号召：“科学技术人员应该把最大的精力放到科学技术工作上去。至少必须保证六分之五的工作时间搞业务，也就是说这是最低的限度，能有更多的时间更好。”小平同志还指出：“无数的事实说明，只有把全副身心投入进去，专心致志，精益求精，不畏劳苦，百折不回，才有可能攀登科学高峰。”

    这一被无数事实证明了的真理，却在近年来被逐渐淡忘了：繁琐的课题竞争，频繁的检查评估，人情味十足的成果鉴定，火药味浓浓的评奖活动，“学而优则仕”的人才培养，过度尊重带来的大量应酬……这些形式主义的管理措施，大量地占用了科研人员的宝贵时间，分散了他们的精力。

    “科研人员不把时间放在科研上，怎么出得了东西？这个问题应该引起足够的重视。”程国栋说，我们的科研管理还在热衷于以SCI数量论英雄，结果是原创性的成果少，能达到国家一等奖的成果少，学术水平能跻身国际前沿的顶尖人物少，中国成为发表文章的大国，却不是学术、科技强国。

    程国栋用简单的几句话指出问题的关键。科研有它自己的规律，需要厚积薄发，“十年铸一剑”。不循序渐进，没有长期的积累，是出不了大成果、好成果的。但我们的科研管理却太急于求成，总想立竿见影，今年给了经费，明年就要见到闪光点；频繁的检查、评估；还把成果与待遇紧紧地捆在一起。结果，多数科研人员不得不跟着指挥棒转，于是就有了太多的“突破”、“发现”、“国际领先”，学术界也因此浮躁起来。

    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科研工作会有比较好的条件，但是不能保证科研人员的时间和精力，自主创新恐怕也是没有办法保证的。程国栋说：“用抱着猫的方式去抓耗子，恐怕是难上加难。如果不越俎代庖，给猫以更多的自由，抓到耗子的目的一定会更容易实现。”

    程国栋对记者说，记得王选院士生前讲过一句话，共12个字，“给足钱、配备人、少评估、不干预”。如能实现这12字政策，确保科研人员的有效创新时间和效率，则自主创新幸矣！中国的现代化建设幸矣！

    叶大年：科学研究不是竞技体育

    随后，记者采访了全国政协常委、中国科学院院士叶大年。谈到保证科研人员的工作时间问题，叶大年表示非常同意。他开诚布公地说，占用科研人员时间的主要有两点，一个是科研人员需要去“搞钱”，没有科研经费就没米下锅，另一个是科研人员要花时间去应付项目评审。

    几年前，叶大年院士就曾经在杂志上公开发表自己的观点，声明不再参加申请项目，不再去为科研“搞钱”，不再参与“瓜分钱”。

    叶大年分析，现在的科研人员受干扰因素太多。一方面是科研人员自己的心态问题，科研人员自己不去花时间“搞钱”，收入就少，课题组年轻人的收入就更少。干扰科研人员的第二个因素是环境因素，是政策导向，是各种项目评比、评估。

    “我可以‘清高’，因为我是院士，我还可以用原来节余的钱去继续搞科研，现在是搞不必花钱的科研，我本来是搞地理的，可以去搞城市化问题的研究。”叶大年说：“但很多年轻的科研人员‘清高’的结果就是吃饭成问题。所以现在很多科研人员一面发着牢骚，一面继续去‘搞钱’。”

    “我国改革开放20多年来，科技体制上的问题应该好好反思一下，好的是什么？不好的又是什么？科技界浮躁的解决办法又是什么？有关部门对这些问题没有很好重视。”叶大年用了六个字来形容，“问题相当严重”。

    在体育界，运动员得了世界冠军就奖励25万元，可得了第二名就一分钱都没有。大家都承认，攀登珠峰8848米的运动员是最好的，可那也是从5000米开始就在给运动员背给养的辅助人员帮助下才能登顶。不能说只承认登顶的运动员光彩夺目，而辅助人员就暗淡无光。

    叶大年说，科学研究不是竞技体育。但现在的科技界提倡的奋发图强就有些像体育界，“不能让科研人员的心态与运动员的心态一样”。

    “有种说法，基础理论只有第一，没有第二，如果按照这个逻辑，世界上只有一个爱因斯坦就够了，不需要别的科学家了。”叶大年表示，科学研究有其内在规律，应该承认没有拿到第一、而是第二第三的科研人员对科学的奠基作用，“不能只养登顶的人，而不养后面的辅助人员”。

    叶大年表示，这个例子不一定恰当，但是想表明，科学需要竞争，同样需要有保障机制。

    叶大年谈到，闹得沸沸扬扬的黄禹锡事件，科学界分析，有其科学道德的原因，也有政策导向的问题。整个社会对科技界的期望就是，要出成果，而且要出大成果。中国目前没有出现大的“黄禹锡”，但小的“黄禹锡”比比皆是，假论文、花钱买论文甚至花钱买成果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有的科研人员在申报院士时，一下拿出几百项成果。一个人一生能做多少科研工作？怎么会有那么多成果？原来这个科研人员是某领域的专家，手里有几个大课题、几千万元的科研经费，现在两三万元就能雇佣一个研究生为其工作，研究生的成果也自然成了课题负责人的成果，一个人几百项成果也就“不足为奇”。

    谈到这个问题，叶大年非常气愤：这不就是花钱买成果吗?这是正常的科技界应有的现象吗？

    谈到解决问题的办法时，叶大年表示，应该取消项目的中期评估，放宽评估时限，给科研人员“松绑”；同时，应该取消国家科技进步奖和自然科学奖，不要让科研人员围绕“获奖”的指挥棒转。

    叶大年说，取消国家科技进步奖和自然科学奖的呼声已经很久，在很多科研人员的呼吁下，现在已经取消了国家科技进步奖的三四等奖，但现在还存在一二等奖。

    叶大年认为，应该加大对技术发明奖的奖励，鼓励发明创造。国家的创新能力低，主要是没有创新性发明，缺乏关键技术。“这个问题的关键在于，一个国家鼓励发明创造，就会让很多心灵手巧的人受到尊重，而不是一味引导学生们去读硕士、读博士。”叶大年说，现在，国家提出建设创新型国家，大家应该多些反思。如果政策导向有问题，就应该不再“导”了。思想上多些反思的同时，技术上多些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