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www.sciencehuman.com   科学人  网站 2006-05-23

    中国科学院资深院士 马大猷

    我国原有科学技术水平较低，从上世纪50年代起，政府认为科学研究的主要目的是解决生产中遇到的问题。这种认识符合当时情况，执行起来效果也不错，很快使我国脱离了一穷二白的境况。但是，情况变化之后，认识却未有根本变化——继续忽略提高，基础研究仍未受到重视。50年来，尤其是最近，国家经济有了很大发展，但科学水平低、自主创新少的现象并未根本好转。为什么？就是受认识问题的影响。当然，经济问题也很有关系。

    发展科学其实很简单，王选提出的要求不过是“给足钱，配备人，少评估，不干预”。显然，必须为科学研究人员提供宽松的生活和工作环境，以充分发挥其聪明才智。影响宽松环境的经济问题主要是低工资制度和要求科技人员“创收”。现在，国家经济状况已有改变，完全可以经过适当调整取消创收要求，适当提高科学研究人员的收入和研究经费，实现王选的要求。

    创新，包括原始创新，并非人人都能胜任，也不需要人人都去做。创新要求科学家思想活跃，要求科学家有好奇心（遇事刨根问底，有兴趣）、创造性（遇事有不同见解，常有新意）和想象力（脑子里形成形象的能力）。否则就不能创新，不能做研究工作。有些僵化思想是社会环境所致，可以补救。

    例如，很多人从小学生起就被要求只听老师的话、听长者的话、听领导的话，相信书本、报纸等等。长此下去，这些人必然是没了创造性、思想僵化。现在，在研究生阶段，可以由导师助其深刻了解事物的多样性，一个科学问题不一定只有一个答案，“条条大路通罗马”，思想需要活跃。如果这样还不能使他改变，只好请他转入不创新的工作——不创新的科技工作也有很多是国家迫切需要的。

    我国基本教育制度与国外近似，学习强度不低于国际水平。只是我国大学重视专业课，对基础课注意不够，课外阅读也少。专业分得太细，知识范围主要局限于专业细节，非常窄。这实际就是素质问题。现在虽有改变，但还没有根本变化，特别是工科院系。早在20世纪30年代，我国工业基础几乎是空白，肯定要以专业为主，基础尽量减少。所以工科只重视技术，不但基础薄弱，简直是几乎没有基础。这些情况都反映到了工作中。例如，新技术工业的理论和实践一向跟踪外国的发展，虽然实际生产工作很有成绩和水平，但提不出自己的新东西。这也需要补救。

    基础研究鼓励提出新问题，深入思考，大胆设想，需要基础和集中。基础是思考和设想所必需，“学术思想苍白，谈何自主创新？”集中是为了工作，思考、设想必须精力集中、思想集中，否则不可能有创新。

    基础不好怎么办？学习！可以每周花一两天深入学习，学大学基础课，学研究生院基础课，学习研究工作的经验和文献。研究人员应有自学能力，这不成问题。工科研究人员也许有些困难，可请老教授给些帮助，甚至讲授。学习到一定程度，逐渐开始练习简单问题的基础研究。要从容，深入细致、循序渐进，直到掌握了基础研究的工作方法并作出一定成绩。期以五年，如果成功，不但研究人员水平有大的提高，我国科学事业也必将走上健康发展的道路。十年赶上日本当不在话下，创新型国家也必实现。

    大学生和研究生的培养要有相应的变化。大学生应强调基础学习，以适应毕业后不同专业的要求。对硕士研究生，要授以专业课程的现代发展，使其能胜任不需创新的专科教学和工作。博士研究生则应进一步学习高级基础课和专业课，并学会基础研究工作方法，作出一定成绩。

    为了提高研究工作水平，也可以请一些“外援”。我国在国外的留学生有几十万，有成就的不少，他们会乐于对国家科学技术的发展作出贡献。也可以邀请一些外国科学家来参加——主要是邀请年轻有为的博士后和助理教授——他们没有永久职务，比较容易移动，更重要的是他们正处于科学上最活跃的时期，可以在自己的研究工作中作出重要成绩，并且培养研究生。最好同时邀请数人同在一个系里或院里工作，这样可以保持他们的活力，有利学术交流。

    基础研究工作必须集中精力、集中思想。基础研究是脑力劳动，要想出以前没有的科学规律和事物。真正做研究工作，就不能讲八小时工作。灵感一来要停也停不了，而且没有精力集中也不会有灵感。精力集中对研究工作是非常重要的。发明创造中常有这样和那样的灵感或者偶然性等等，都是从这种集中得来的。

    有了基础，有了集中，就看科学研究人员在学术自由的条件下忘我创新了。研究人员要勇敢克服一切保守思想，不要迷信领导、长者和书本，要敢于参加国际科学竞赛。根据自己的兴趣（兴趣可因成功而更加强烈）投入热情工作。

    最后，我们可以看看这方面的典范——汉字激光照排发明人王选。20世纪70年代，文字精密照排很受关注。国际上已发展了四代。西方国家已使用第三代阴极射线示波器照排系统，并正在开发第四代激光照排。日本正开发第三代汉字照排，还无法投入实际应用。国内已有五家开始了汉字照排系统，都用模拟存储方法。这时王选以一个有病的“小助教”（王选自称）一下子提出开发第四代汉字激光照排系统的任务，真是勇敢！全世界为之震动！相信他的人很少——有人讽刺他，说他是玩弄骗人的数学游戏；还有人说，你想搞第四代，我还想搞第八代呢。王选不顾一切阻碍。因为他有基础，北京大学数学力学系给他打下了坚实的数学基础和计算数学的训练。他领导过红旗计算机的全部开发工作，对软硬件都很有基础，并提出了软硬件结合的见解，他熟悉计算机发展历史和一些发明史。他对研究任务有深入的分析和安排。最终，他以极大的兴趣和狂热的工作出色地完成了汉字激光照排的任务。目前，中西方国家（包括日本）都用他的系统，《北京晚报》每天可出100多版。从此意义上讲，他造福了全世界华人社会！

    [科学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