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www.sciencehuman.com 科学人 网站 2011-08-28
▲ 中国首席潜航员叶聪
叶聪父母(右二、右一)看关于儿子的报道
叶聪(左)、和队友唐嘉陵(右)
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自古以来就是埋藏在中国人心间探索自然的两大夙愿。在占地球面积70%的海洋中，隐藏着多少人类还没有探知的秘密？神秘的海底还有多少陌生“朋友”？自古以来，人类就对那蔚蓝色的海洋充满了憧憬，渴望有一天潜到神秘海底一探究竟。目前，世界上已有12人登上月球，但只有2个人去过万米深海，叶聪希望自己能成为进入万米深海第三人。
1 精灵鬼驭“龙”探海
“爸妈、××(叶聪不愿透露姓名的妻子)：下潜成功，顺利返回。叶聪于向阳红号。”7月26日中午12时22分，叶大群、常耀俊夫妻俩，终于等到儿子发来的平安邮件。此时为叶聪等3名潜航员成功下潜到5057米深水、返回母船“向阳红09”号后的两个多小时。
为了不让家人担心，叶聪每次出任务前习惯性给家里发电子邮件。在驾驶“蛟龙号”开展5000米海底深潜前，叶聪给父亲发来电子邮件，告知家人“蛟龙号”将于北京时间7月26号凌晨的1时30分进行第二次下潜的试验，嘱咐父母不要深夜起来看电视，别太担心儿子安全。他下潜回到甲板后会第一时间给家里发电子邮件。“这孩子从来都是说到做到，从小就不愿意让我们担心。”母亲常耀俊的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
载人深潜风险不小，5000多米的水下，每一平方米的艇身要承担500万公斤的压力。因为涉密和孝心，叶聪平时几乎不和爸妈说工作上的细节。常耀俊是在去年8月26日中国正式对外宣布了“蛟龙”号的有关消息之后，才知道儿子在从事着这份既危险又自豪的工作。常耀俊说：有一次试潜，因为故障，“蛟龙”号与母船失去联系两小时，没有按照预定时间出水。迟迟没有收到儿子报平安邮件的叶爸爸，紧张得一夜未睡，连发了3封电邮，直到叶聪平安出水回复邮件后，老两口才放下心来。
叶聪父母的家在黄陂城南的一个小区里，窗外安宁，居室简朴，叶聪的少年时代在这里度过。满脸笑容的叶爸爸、常妈妈很快打开了话匣子，说了许多叶聪的趣事。古灵精怪、刨根问底、下河玩水、上树摸鸟，男孩子的各种淘气事，叶聪小时候都没少干过。
叶聪上小学3年级时，舅舅送给他一件皮衣，小叶聪穿着新衣服和同学们一起玩闹时，不小心把皮服撕开了一个口子。看着被撕破的皮服，叶聪躲着父母，自己一个人找到母亲的针线盒，自己一针一线地将皮服缝好。可他当时用的是白线，在黑皮服上十分醒目。叶聪灵机一动，将家里的黑鞋油涂在白线上。这一招将妈妈整整骗了一个多月，直到妈妈换季清理衣服时，才发现儿子动过的手脚。
1989年，黄陂突降暴雨导致积水严重，叶家楼下的积水把一楼都淹没了。急着上班的叶妈妈看着楼下的积水束手无策。此时，才12岁的叶聪看到附近正在造房子，有不少用来搭脚手架的竹篙，他跑出去找了数十根竹篙子，自己动手扎起了一个竹筏子，将妈妈和急着出门的邻居们撑出去，晚上又将妈妈他们接回家。“当时邻居们都跷起了大拇指，称赞这个孩子脑筋真灵光！”叶妈妈每谈及此就颇有些骄傲。
谈起儿子小时候的教育，叶爸爸说，从小就告诉叶聪一句话：莫怕做事吃了亏。有一年暑假，因为怕儿子贪玩，叶爸爸布置了一个任务：在屋顶上用砖头垒了一块菜园子，由叶聪负责把菜地的土拎上去。最开始叶聪是一手一只篮子往上拎土，后来是两手两个篮子，先后拎破了8个篮子，整整瘦了10斤，终于把菜园子的土全部铺满。“从这件事后，我们就放心了，这伢能吃苦就能做事。”叶爸爸说。
叶家住在机关宿舍，宿舍的门卫是一个婆婆，由于婆婆看门时漫不经心，有一次机关的东西被盗了，小叶聪就在机关院墙上写了首打油诗，“大事你不管，小事管得宽；若有偷盗事，概与我无关”。虽然有些失敬，但透露出机灵劲。叶聪在读高一的时候，奶奶病重，父母又要上班，叶聪就独自一人伺候老人，给奶奶倒便盆，喂饭……“这个伢特别重孝道。”叶父深情表示。
儿子现在既能踏实做事，又乐于助人，是叶家父母最为自豪的事情。叶妈妈说：儿子1997年从黄陂一中考入哈尔滨工程大学，学习船舶工程。刚毕业后的那一年，日子过得很紧。当时他们感觉奇怪，叶聪的工资养活自己应该没有问题啊。后来他们才知道：儿子在资助一位家庭贫困的大学同学读研究生。
2 深海的哥如何炼成
“从训练到独立完成深海航行，一名潜航员的“出炉”需要大约4年的时间。”叶聪说，“2007年正式选拔。首先要有一定的专业基础，比如船舶、电气专业等背景。此外还有身体要求，不能有心脏病、传染病，身体还不能有异味。潜水器里面空间很小，如果身体有异味，会影响同伴的工作。心理方面不能有幽闭恐惧症，做精细的作业时需要镇定，操作动作要很精准。”
“其实我学习成绩不是很优秀，小学时期上课经常走神，但是我对画图很感兴趣，不管是房子还是轮船，我都喜欢，还有我比较喜欢工程类的学科。”很难相信，这个上课时经常走神的孩子在毕业后“挑战”了一份要求注意力百分百集中的工作。
“蛟龙”号先后深潜42次，其中38次由叶聪担任主驾驶。“无论是在航天还是在潜海领域，既当设计师又当操作者的情况都是罕见的。”叶爸爸说，其实潜航员的体重最好是在80公斤以下，但所有人都能在电视里看到，叶聪的体重早就超过了80公斤。然而，他依然能成为“中国最牛潜航员”，关键是从设计到深潜，他熟悉“蛟龙”号的每一个零件。
叶聪是“幸运儿”，刚工作的毛头小伙子，就全程参与了“十五”863重大专项——“蛟龙号”载人潜水器的研制。2001年，叶聪从哈尔滨工业大学毕业来到江苏无锡，进入中船重工集团公司702所工作，2002年就迎来了“蛟龙号”立项的大事。2003年，由于船舶研究的专业背景，24岁的叶聪在“蛟龙号”项目中担任了非常关键的角色：总布置主任设计师。他是该项目最年轻的主任设计师，潜水器最重要的设计图纸——每个设计阶段的潜水器总图均出自他之手。
2007年9月，“蛟龙号”从图纸变为现实。作为我国自主研制的第一台大深度载人潜水器，无论是它的耐压结构，还是生命支持系统，各项性能指标都需要进行大量的海上试验来验证和改进。而试验背后的风险是显而易见的，下潜，就意味着置个人安危于度外。关键时刻，叶聪主动请缨。
“第一次遇到麻烦，是在海底50米。这是第一次把缆绳解开，主要是考察通讯能力，结果一入水，对讲机就熄火了。我们在海底漂了一个半小时，只看到外面有光，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因为有很多种可能性。我们听不到反馈，唯一能做的就是机械地不停呼叫‘舱内一切正常，请回复’！喊了一个半小时，终于上岸。上去之后听岸上的人说，第一次面对这种问题，都发慌了，中间有10多分钟看不到潜水器。”
“还有一次，试航员一进入海底就吐了，失去了调试能力。我得马上接过他的活。盛夏在海上颠簸，潜水舱暴露在露天甲板上，甲板温度68―70摄氏度。有一次遭遇6级风险的海况，波高在2.5米，浪底和浪尖差一层楼。那次我也晕船了，但我得忍着，因为主驾驶的状态会影响其他两位同伴，我要对整个潜水器的设备安全负责。”
在叶聪口中，载人深潜就像游戏一样有趣，不过这位如今的五星级“深海的哥”，生平第一次深潜的时候，可不像今天这么举重若轻。那是2005年，叶聪和其他4位科学家、工程师组成了一支小分队去美国的亚特兰蒂斯号科研船上学习。亚特兰蒂斯号是“阿尔文号”载人深潜器的母船，后者目前仍是世界上下潜次数最多、最著名的深潜器，1986年就是它发现了泰坦尼克号的残骸。
“那天是从上午8点开始的，我的下潜兴趣不在看海底世界和风光，而是‘偷师学艺’，观察美国的驾驶员是怎么操作的，要注意哪些事项。其实我还是有点私心的，我在心里盼望着能出现一些故障，这样我就能看看他们在危急关头处理问题的方法。”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在第二次下潜中，美国的潜水器真出问题了。有着几百次下潜经验的美国驾驶员一边轻轻地说着：“Don’t worry！”一边极其冷静地处理着问题，而就在上浮过程中，他发现经验丰富的美国潜航员也做“小抄”，上面写着作业重点和科学家的需求！
3 潜向海底时的奥秘
“九天揽月”，“五洋捉鳖”。杨利伟的太空游，让中国人第一次与遥远的太空亲密接触，而在静静的深海底，那里呈现着怎样的世界？在充满着显而易见的各种危险，在数千米下黑暗而压力巨大的深海中，置身其中的人如何生存？
“海底世界并不是想象中那么五光十色，以我个人的经验，差不多海平面以下200米就是一片黑暗，当我们到达3000多米的深海时，只有零星的生物，偶尔能看到海葵和鱼，还没看到过大型海底生物。”
叶聪说，初进载人舱，温度高达40℃，湿度也很大，感觉不太舒服。随着不断潜向深海，舱内温度降到10℃以下，一次下潜中即可感受春夏秋冬四季。为了防冻，潜航员会不断添衣服。衣服要求纯棉防静电材质并且无硬物装饰，连体和分体的款式都有。此外，潜航员的大小便都是用夜壶和垃圾袋一类的东西处理。个人大小便要个人处理，等浮上水面，要自己到船舱中去刷夜壶。
潜航过程中的饮食非常简单，就是普通的一顿饭，像野炊一样，并无特别之处。下潜人员可带巧克力、饼干、三明治甚至馒头等食品，这些食品一般都是高热量的，因为到了四五千米深度的时候，舱里面就会非常寒冷，下潜人员需要补充大量的热量来抵御寒冷。此外船舱还设有厨房，潜航员们也能在舱里吃上热乎的饭菜。如果这些都不合口味，可以提前告诉厨房的师傅们，开个小灶，得到深潜部门同意后可以带进舱内。
下潜的准备工作一般从早晨8时左右开始，工作人员先要在甲板上对潜水器的各项性能进行初步测试，在将一份长长的表格都打满钩后，用吊臂将潜水器小心地放到海上，再次进行水面测试，然后又是一份长长的检测表格。与此同时，叶聪他们要忍受船舱中的高温和海面的摇晃颠簸。
叶聪介绍说，每次下潜的过程大约需要一个半小时，在海底工作约四五个小时。“就像乘电梯一样，只有深度显示表上跳动的数字告诉我们：正在下潜。”叶聪说，通过观察窗往外看，舱外面是漆黑一片，唯有水声电话的信号声，一直在“嘟嘟”作响。每隔20分钟，潜水器驾驶员和水面支持母船进行一次通话，而船上的仪器更是会不时向母船发送相应数据。刚开始时，略带新鲜感的船员要么拿出数码相机互相拍照，或是再次熟悉水下作业内容，除此以外，就是默默等待。
叶聪虽然结了婚，但是因为在海上的时间比较多，相对来说陪太太的时间就少了些，他们最长有两个半月没见面，但从本质上来说叶聪应该还算是一个好丈夫吧！一天会发一封邮件，平常也会经常陪她逛街。事业心很强的他打算明年顺利完成7000米深潜后，再要孩子。
叶聪开朗、健谈，专业却不刻板。他笑称自己是“深海的哥”，说他的愿望是有一天能将中国的载人深潜纪录刷新到7000米，并早日成为进入万米深海的第三人。
[新民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