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www.sciencehuman.com 科学人 网站 2006-07-05
本报记者 洪蔚
在沱沱河大桥桥头,当地群众欢迎从格尔木出发的“青1”次列车 新华社发
7月1日,T27次列车从北京西站发车,直通拉萨,至此到西藏的地面交通终于——告别6000年的艰难跋涉
艰难跋涉一:唐蕃古道
公元640年,文成公主在国舅的护送下,从长安起程向拉萨进发,带着大批随从、礼物、嫁妆的和亲队伍,在这条全程约为3000公里、被称为“唐蕃古道”的进藏线路上,走了将近3年的时间。60多年以后,又一位大唐公主沿着这条道路进藏和亲。
对于这两次长途跋涉,新、旧《唐书》记载得都非常简略,后代学者对其具体线路也各有说辞,而“唐蕃古道”的说法,被接受得最广泛。这条古道东起长安,跨越陕西、甘肃、青海、西藏4个省区,分为东西两段,西段起自西宁,基本上与现在的青康、青藏公路重叠;东段全部在当时的大唐境内,其历史据说可以追溯到6000年前的新石器时代。
在唐代历史上,从公元634年起到公元846年吐蕃王朝瓦解的212年中,这条古道记载了唐蕃高层往来约191次,其中唐遣使者66次,吐蕃来使125次。
元代蒙古人建都北京以后,西藏与内地高层交往的足迹,便延伸到了北京。
北京城西的香山公园内,至今保留着一位西藏活佛的灵塔。他于1779年启程赴京为乾隆皇帝70寿辰庆贺,从这位六世班禅的旅行日程上,我们或许可以想见当年跋涉之艰辛。六世班禅罗桑贝丹益西于1779年6月17日启程,1780年3月到达青海塔尔寺,仅青藏一段就花费了近9个月的时间,当他于1780年7月21日,经内蒙古抵达热河的时候,距他启程日期已经一年有余。三个月后,罗桑贝丹益西在北京染病去世,享年42岁。对于这位壮年活佛染病的原因,历史记载说他是由于在北京佛事活动频繁、劳累所致,而1年多的长途跋涉,是不是也在他英年早逝的遭遇上扮演了某种角色呢?
艰难跋涉二:勇敢者的游戏
当历史进入到工业文明的时候,这片交通不便的雪域高原,也受到了工业文明的渗透。然而,也正是由于交通不便,西藏与工业文明的初次会面,多少有些尴尬:
民国时期的某一天,十四世达赖喇嘛为了把一辆豪华汽车运进拉萨,不得不把汽车拆卸开,放在两头牛车上。一个现代运输技术的杰作,就这样依靠最原始的生物动力,抵达它的目的地。
尽管这个头开得有些荒诞,然而从新中国成立以来,特别是1965年西藏自治区成立以来,到2006年7月1日青藏铁路通车,这五六十年来新中国一直在努力发展西藏的公路交通。
1965年自治区成立时,全区公路通车里程14721公里,且全为砂石路。
1952年,中央政府护送十世班禅由青海西宁返藏,投入军马4500匹,骆驼3000峰,牦牛1.35万头,骡子2500匹。行程中,有许多人员和80%左右的牲畜丧生;1954年,解放军一队人马给拉萨运粮,动用2.8万峰骆驼,走了一年零三个月,沿途死亡的骆驼十之八九,数名驼工殉职。据当时的测算,在进藏公路尚未开通前,用骆驼走康藏线向西藏运输物资的代价是,平均每行进一公里,就要留下12具骆驼的尸骨。
1957年进藏的就坐上了汽车,然而在被他们称为“搓板路”的路面上,解放车的时速最多也就30公里。到上世纪60年代中期,有了长途汽车,高原反应依然是对进藏者身心的严酷考验。
据统计,到2004年底,全自治区公路通车总里程达到42203公里,其中黑色路面3219.2公里。“万里高原通四方”是对近40年来西藏公路交通的最好描绘。
然而,对于内地人来说,进藏依然是一场勇敢者的游戏。上世纪90年代末曾有一位西宁少年告诉记者,他童年的伙伴在8岁那年随父乘汽车沿青藏公路进藏,途中患上了感冒,由于不能及时返回,夭折在途中。高原加交通不便,一场感冒足以致命。这位西宁少年生长在进藏的路口,却在此后十几年中,从没有萌生过进藏的念头。几年前,一位从西藏科学考察回来的人,讲起过西藏见闻,他谈的最多的是宿营时遇到的几位欧洲来的徒步旅行者,这些勇敢者的进藏准备相当充足,甚至有些人在启程前,先割掉了阑尾。
艰难跋涉三:100=54——交通引来的错误等式
一个在西藏写生了一个月的美术系学生,曾在记者面前,对西藏物价之高,连连咋舌。一盘半生不熟的炒白米饭,最少要10块钱,加上几个白菜粒,则动辄超过15元。对于一个学生消费者来说,她在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里,对新鲜的蔬菜不敢问津。
日用品的昂贵,是当地人自己感受最深的,一台在内地只需要800多元的21英寸彩电,在西藏的一些地方卖到了1200多元。
据中国藏学研究中心在西藏拉萨和沿海地区进行的调查显示,在拉萨100元人民币的购买力只相当于沿海地区的54元。
其中的原因,在专家看来,除了西藏自身生产力低下外,运输的高额成本也造成了货币实际价值的不平等。
其实,西藏自身是有一些资源的,受交通的制约,这些资源没有能发挥出它的优势。首先,雪域高原的旅游,对内地人来说,是相当有诱惑力的。而面对飞机的昂贵、公路的危险,绝大多数中等消费的游客被挡在了高原的门外。
从格尔木到拉萨,沿途都可以看到成群牲畜,西藏有着良好的牧区资源,饲养的动物总量居全国之首。然而,由于交通不便利,一些边远牧区的牧民很少将饲养的牲畜或是牲畜毛皮拿去进行交易。他们自己吃用一部分,另一部分用来繁衍。
然而在拉萨并不是什么都昂贵,那位写生的学生说,她在拉萨的市中心一个普通藏民的家中租用一个房间,每天只需要3元钱,相当于一盘炒饭的1/3。昂贵与低廉再次形成了不等式。她在这户人家前后住了一个多星期,除了酥油茶和糍粑外,没有见过其他的食物。
西藏经济专家认为,“在青藏铁路建成后,将有利于促进西藏将丰富的资源优势转变为经济优势,逐步形成自己的经济造血功能。”这条铁路将承载75%的货运量,大大降低运输成本。据说铁路沿线的藏民对这条铁路充满期待,他们称之为“龙”。
历史被改写 坦途,也是文化交流的岔口
在7月1日青藏铁路通车之际,人们交口称赞说:“改写了西藏的交通史!”当历史翻到新的一页的时候,一些故事也刚刚开始。这条铁路是终结,它终结了6000年艰难跋涉的故事,也是一个起点,由交通的坦途延伸至文化的岔口。
早在上世纪90年代,藏族作家扎西达娃就在他的作品中,描述了现代文明与西藏文化的冲突,并流露出作为一个藏族文人的忧虑与困惑。在几年前曾热销的旅游指南《藏地牛皮书》中,作者也不无担忧地告诫读者,应该如何保护藏民的质朴、纯真和尊严。
记者从没有到过拉萨,向西最远只抵达青海湖畔,这是一片多民族的杂居地,从西宁到青海湖,一路能看到有很多藏族分支部族搭建的简陋藏包。这些藏民生活很苦,他们却把2/3的收入拿去换了酥油,供奉给寺庙。从同行的当地汉人只言片语的评价中,文化的隔阂,流露得相当明显。
在西藏写生一个月,我的朋友大多数时间在牧区或徒步或搭车,在饥饿与困顿的时候总是能得到贫苦牧民的热情款待。回京在格尔木转车时,她正疲乏地倚靠在行李上,等候同伴购买车票,一位在当地经商的藏民关切地走来,先后用藏语和汉语说:“小妹妹,你是不是没钱回家了?”随后,一叠厚厚的钞票伸到她眼前。她说,这一个月的经历,曾使她在回京后,重新思考人与人之间的信任。
389元到1200元,廉价、安全、舒适的旅行,将吸引大批的内地人前往高原。当人们欢呼“雪域神秘的面纱终于被揭开了”的时候,这片纯净的土地和它奇异的文化,也更赤裸裸地暴露在另一个文化面前。在这个文化的岔口上,藏地自身的淳朴、信仰、从容和尊严,是否还能延续,将怎样延续,这或许是社会学者的课题。或许文化交流本身,就一直在削弱文化的多元。
扎西达娃在小说《西藏:系在皮扣上的魂》的结尾处写道,他的主人公——一位朝圣者,错把远处传来的奥运会广播当成神示,殉道而死,他的追随者,一个身背铁锅,每天在皮绳打个结来记录时间的藏族女子,坐在他的尸体旁边,茫然地不知该向何处去。
想到这个藏族文人近乎呜咽的文化困惑,想到正携带大批游客前行的青藏列车,记者在想,在这种文化交流的岔口面前,人们是不是应该为文化多元化的努力,承担起更多的责任呢?
在沱沱河大桥桥头,当地群众欢迎从格尔木出发的“青1”次列车新华社发
高原巨龙
举世闻名的青藏铁路线,经过数年的艰苦施工,近万名铁路建设者的努力,终于在世界屋脊架起一座钢铁巨龙,横跨巍巍昆仑,穿越唐古拉山,像一道彩虹把西藏和内地紧密联系在一起。青藏铁路线的建设创造了许多世界第一,解决了许多世界性的难题,在永久冻土层上,成功铺设时速达到每小时100公里的铁轨,建成了全世界海拔最高的铁路线,给中国人民争了光。青藏铁路格尔木至拉萨段全长1142公里,在永久冻土地带就有400公里,穿越海拔4000米以上的地段有960公里,其中翻越唐古拉山最高点海拔达5070米,是目前世界上海拔最高的铁路。整个铁路线架设大小桥梁600多座,大桥长度约160公里。全线开凿隧道5座,冻土地带最长的隧道昆仑山隧道1686米。最高的隧道风火山隧道,海拔4910米。最长的隧道羊八井隧道3345米。铁路沿线常年平均气温在零摄氏度以下,空气含氧量仅为平原地区的一半。青藏铁路线的建设者运用了许多新技术,攻克了一道道工程难关,同时充分考虑到环境保护、濒危珍稀动物的保护,尽量减少对当地生态的破坏及影响。经过4年的艰苦奋战,在攻克许多罕见的科技难题之后,青藏铁路全线贯通,并已于今年7月1日通车。由于跨越了世界上最高的高原,这条铁路也被人们称作“天路”。
世界上海拔最高的铁路——青藏铁路,由于面临脆弱的生态、高寒缺氧和多年冻土等三大世界性难题,在建设过程中创造出了许许多多国内外“第一”。
在工程建设方面,正在建设中的青藏铁路格尔木至拉萨段全长1142公里,穿越海拔4000米以上地段960公里,最高点为海拔5072米的唐古拉山垭口,平均海拔4500米,穿越多年冻土地带550多公里。无论是海拔高度、高海拔地区总里程,还是冻土段里程,都位居世界第一。
海拔5068米的唐古拉山车站,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铁路车站。
海拔4905米的风火山隧道,是世界海拔最高的冻土隧道。
海拔4700米的安多铺架基地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铺架基地。
海拔3050米的南山口铺架基地是亚洲最大的高原铺架基地。
清水河特大桥全长11.7公里,是世界上建在高原冻土地段上的最长铁路桥,也是青藏铁路专门为藏羚羊等野生动物迁徙而建设的全线最长的“以桥带路”特大桥。
青藏铁路线成为中国乃至世界上最大的冻土研究基地。
青藏铁路建设第一次为野生动物开辟迁徙通道。
[科学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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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焦青藏铁路:零死亡纪录
本报记者 潘希
列车在青藏线上试运行
青藏铁路是中国实施西部大开发战略的标志性工程,是世界上海拔最高和线路最长的高原铁路,海拔在4000米以上的线路有965公里,占全线总长的84%,最高点唐古拉山口为5072米,许多地方常年温度在-10℃以下。这条被外国专家称为不可能修建的铁路,在解决了多年冻土、生态脆弱、高原缺氧三大难题之后,终于展现在世人面前。
高原缺氧是修建青藏铁路的三大难题之一。据铁路部门的测算,在海拔4700米至4900米的地方,氧气的含量仅相当于海平面的45%至47%,平均气压仅为海平面的60~70%。修建这样一条世界上平均海拔最高的铁路,如何战胜高寒缺氧,自然环境恶劣的难题,是确保施工顺利进行的关键。
“零死亡”创高原奇迹
青藏高原常常被称为“生命的禁区”。人们常说,“到了昆仑山,气息已奄奄;过了五道梁,哭爹又喊娘;上了风火山,三魂已归天。”在海拔4000多米的地方,人们常常感觉到头晕、恶心,脚下仿佛踩着一团棉花,软弱无力。人缺氧会头痛脑胀、胸闷气短、夜不成寐,会诱发脑水肿、肺水肿等疾病。
全国政协委员、青海省高原医学研究所副所长祁秉文曾说,且不论工程中有550公里的冻土路基技术难度,仅就建设铁路的施工人员安全来说,必须有足够的氧气等医疗救护设备,才能确保工程的顺利进行,否则因高原病导致死亡不可避免。
头枕海拔4600多米的昆仑山,尾接方圆数百里的“无人区”。可以说,高原缺氧对人的身心健康、劳动能力会造成很大影响,降低了工作效率。如何让施工人员在建设铁路期间保证人身安全成了一项必须解决的任务。
在针对高原问题带来的不利影响上,铁道部对青藏铁路的设计采取了“快速通过高原,减少布点,减少定员,减少劳动强度”的总体设计思路。
为了解决施工人员高原缺氧的问题,青藏铁路各参建单位采取了各种不同的手段。中铁十二局集团担负着青藏铁路第6、第11标段的建设任务,他们把氧气袋、氧气瓶配发到宿舍、车辆里;在昆仑山,中铁五局的施工人员们背着氧气瓶进行施工作业;气候条件极差的风火山隧道,则建立了制氧站,把隧道外面制出的氧气源源不断地输送到掌子面;16台高压氧舱也配置到沿线各个地方。
除了及时的氧气补给外,针对高原施工中“人的工作效率降低”这一客观困难,建设部门在施工中也采取一些相应的措施,如增加作业班次,缩短每班工人的工作时间,施工期增加备用人工进行轮流换班作业。并聘用当地群众作为工人,提高高原适应性和劳动效率。
此外,为了减少施工人员的数量,青藏铁路的建设还广泛采用机械化施工,并尽量选用拼装化的工程结构。在低海拔地区预制,高原上进行拼装,以达到降低劳动强度、缩短工期的目的。
现在,青藏铁路沿线已经建立了三级医疗机构保障体系,在五道梁、沱沱河设了三级救治站,配备了先进的医疗设备。有400多名医务人员在铁路建设一线工地巡诊,发现人员伤病,立即进行救治;病情严重的话,立即送到五道梁或沱沱河进行治疗;重病患者就近送往格尔木或拉萨。一线施工人员的伤病在两小时内可以得到有效救治。
据统计,青藏铁路在4年多的建设过程中抢救和治疗了肺水肿、脑水肿病人上千例,但无一人死亡。美国加利福尼亚圣地亚哥大学医学系教授约翰·威斯特在第六届国际高原医学大会上说:“可与中国的长城相媲美的青藏铁路工程,是对高原医学的巨大挑战,高原病零死亡率是一个奇迹。”
建成前的拉萨火车站工人在进行维护、检修
国产机车直通世界屋脊
在这样一个严重高寒缺氧的地方工作,不论是人还是机器,都会出现一些意想不到的反应。由于含氧量低,造成以内燃机为动力的各种机械的功效也有大幅度的降低,最明显的表现为机车牵引力下降。
高寒缺氧同样给机车车辆研发提出了许多特殊的高性能要求。目前在世界范围内,高原高寒的机车车辆产品,尚属于全新的课题,没有成熟的经验可借鉴。
铁道部门对如何提高列车的牵引力进行了反复论证,发现电力机车具有马力大、速度高、起动加速快的优点,在高原上基本不受影响。但由于青藏高原电网建设滞后,目前尚不具备采用电子牵引的条件。
2000年,铁道部组织设计、运输及机车生产等相关单位进行了一系列试验。结果显示,如果对柴油机、增压器、冷却系统、制动装置等零部件进行改进,完全可以满足青藏铁路客货运牵引的要求。他们同时提出,为了增加列车在高原上运行的可靠性,旅客列车要用双机牵引,货物列车采用三机牵引,当一台机车发生故障时,可保证列车继续运行,防止因机械故障使列车滞留高原。
为确保列车的高安全性、高可靠性、免维护性以及旅客乘车舒适度,被称为我国轨道交通装备重要研发制造基地的南车四方机车车辆股份有限公司在去年5月初至6月底间,先后用高原试验车在海拔2828米的格尔木和海拔4000米~5000米的格尔木至拉萨段进行了一系列试验。
驶上“世界屋脊”的高原列车与普通平原客车相比,还有许多独特的技术创新。为应对高原反应的缺氧问题,在每列车里都配备有两套供氧系统,一套为弥散式供氧,通过混合空调系统中的空气,使每节车厢的含氧量达到23.5%至25%;另一种为分布式供氧,其氧浓度可达40%-45%,旅客可通过供氧面罩直接吸取,确保了旅客乘车的舒适度。
为解决高原差带来的车内外压力的不平衡,车窗设计为自动调压式车窗和设备,车内的压力会随着列车行驶过程中海拔高度的提高而自动调节,乘客们在乘坐火车时,不会出现高原反应。此外,为保障供氧的有效性以及减少风沙、紫外线对旅客的伤害,高原客车采用“气密式”车体结构,车门采用“双唇”密封结构,车窗玻璃具有防止紫外线入侵功能。
专家们认为,高原客车的研制成功,标志着中国铁路运输装备的技术水平迈上了新的台阶。
铁路与昆仑山最高峰玉珠峰咫尺之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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