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的虎鲸表演背后充满危险。自从海洋世界开始人在水中和虎鲸的配合表演之后，驯兽员被袭击的事故一直没有间断。从上世纪60年代起，全球海洋公园发生了超过40次类似事故。

奥兰多海洋世界的一头虎鲸正在表演。很难知道到底是什么让看上去可爱温驯的虎鲸突然变成杀人机器。也许是无聊、爱玩的天性、长期被囚禁的沮丧、和其他虎鲸之间的矛盾、身体病痛、甚至可能和荷尔蒙周期有关。

　　今年2月，在美国奥兰多海洋世界，一头1.2万磅的虎鲸将其训练者拖入水中淹死。在此之前，这头叫提利库姆的虎鲸已经两次卷入死亡事故。在野外，迄今为止还从未发现过虎鲸袭击人的事件。到底是什么导致了这次悲剧？

　　在海洋公园与虎鲸表演需要经验、直觉、体能和表演天赋。很少有人比海洋世界的道恩·布兰切更加胜任。40岁的布兰切一头金发、漂亮活泼，是奥兰多海洋公园的招牌女郎，她的面孔出现在遍布城市的广告牌上。9岁时布兰切拜访海洋公园就决定长大后要和虎鲸一起表演。她非常喜欢动物，甚至给她的两条拉布拉多犬举办生日宴会。

　　今年2月24日，布兰切与一头6吨重22英尺长的雄性虎鲸提利库姆正在进行当天的例行表演。这个节目叫《与肖姆共餐》，表演场所是一个可容纳160万加仑水的大池子，池子的一面被观众席所围绕。看着海洋中最凶猛的猎食者像马戏团动物一样乖顺，观众不时爆发出掌声和笑声。

　　表演在下午1点30分左右结束。观众开始陆续离开。布兰切给提利库姆喂了一些鲱鱼(它每天要吃200多磅)，领导它游向水池边的一块浅滩。布兰切在浅水中躺下，开始和提利库姆讲话。这是和虎鲸建立感情的环节，鲸和人靠得很近，提利库姆的鼻子几乎要触到布兰切的肩膀。她微笑着，绑成马尾的头发漂浮在水里。

　　一群观众聚集在水下看台前的巨大玻璃窗前。一名驯兽员大叫说他们准备好了。这时布兰切本该指挥虎鲸游到玻璃窗前，让游客拍照。但是那一天提利库姆的行为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32岁的驯兽员杨·托波勒斯基告诉调查人员。提利库姆一口咬住了布兰切漂浮在水中的头发。布兰切试图把头发扯出来，却被提利库姆拖进水池。顷刻之间，轻松的表演变成了性命攸关的意外事故。

　　托波勒斯基按下了警报器。“信号500”传遍了海洋世界的无线电通信网。救援人员纷纷赶往现场。“当时的情景非常恐怖，”荷兰籍驯兽员苏珊娜·德维特说，“它简直疯了。”海洋世界的员工拍打水面示意提利库姆放开布兰切。但这头虎鲸根本置若罔闻。救援人员将一张网放入水中，试图分开虎鲸和布兰切，把它赶进旁边有升降台的医疗池。

　　在场的证人和事故调查报告都显示，布兰切进行了激烈的反抗。但她的体重只有123磅，根本不是1.2万磅的虎鲸的对手。她一度摆脱了提利库姆，转身向岸边游去，但立刻又被提利库姆撞进水中。当她再次试图游开，却被提利库姆咬住。一名目击者说，“它开始用鼻子推她，就像在玩一个玩具。”它拖着她在水中游动，猛烈地摇晃她的身体。

　　最后，救援人员终于把提利库姆引导进了医疗池。池底迅速被升了起来。此时，提利库姆还咬着布兰切的一条手臂不放。救援人员不得不撬开它的嘴。当布兰切从鲸口解脱后，她手臂的一部分已经被咬断。同事们把她搬到岸边，割开她的潜水衣。此时，她已经没有心跳。医务人员立刻给她连上去纤颤器，但为时已晚。提利库姆杀死了她。而在此之前它已经两次卷入死亡事故。

　　这一事件震惊了喜爱虎鲸表演的美国人。很多人要求国会对在游乐园工作的海洋哺乳动物展开调查。职业安全与健康管理局成立了专门调查小组。每个人都想知道一件事：道恩·布兰切为什么会死？

　　早在1965年，虎鲸已开始在海洋公园表演。今天，全球主题公园有41头活虎鲸，其中26头在奥兰多海洋公园。多年来，超过130头虎鲸在被人捕获后死亡。直到上世纪60年代，从未有人想过把虎鲸放进水族馆，更别提和人一起表演。公众对这种动物所知甚少，除了它们的名字听上去很危险。虎鲸又叫逆戟鲸或杀人鲸，是海豚家族中体型最大的成员。渔民们常用步枪射杀靠近鱼群的虎鲸。

　　特德·格里芬改变了这一切。格里芬是西雅图水族馆的老板兼表演者，他一直幻想着能和虎鲸一同游泳。1965年6月，他听说不列颠哥伦比亚的渔民捕到一头22英尺长的虎鲸，便花8000美元买下来这头8000磅重的动物，给它取名为纳姆，从海上拖回了西雅图。纳姆的家庭成员(虎鲸成群生活，一个家族约有20至25个成员)跟着拖船游了很远。纳姆的聪明和温和的脾气让格里芬非常惊讶。不久，他骑着纳姆在水族馆亮相。3个月后，已经有几万人看过纳姆的表演。《国家地理杂志》一篇文章还记录了纳姆和格里芬的“友谊”。1966年，纳姆成为同名影片的主角。虎鲸表演行业正式诞生。

　　人们经常听到被关在漂浮畜栏中的纳姆呼唤它的同类。不到1年，纳姆就因为肠道感染死亡，患病原因很可能是饮用了下水道排放的污水。格里芬很伤心。但他的合伙人唐·戈尔兹伯里看到了虎鲸表演的巨大商机。他和格里芬已经开始在普吉特海湾捕捉虎鲸，把它们卖给世界各地的海洋公园。戈尔兹伯里特制了一把鱼叉枪，在一次意外中，鱼叉穿过车库大门，在汽车上留下一个大坑。他和格里芬完善了捕鲸的方法。他们从空中寻找鲸群，然后用快艇和密封炸弹(渔民用于驱赶海豹的水下炸弹)把鲸群逼到海湾中，在出口处张开大网。然后，他们从猎物中选出满意的，把剩余的放回大海。他们喜欢未成年的小鲸，尤其是体型较小的雌性。因为它们更便于运输和驯养。

　　1965年10月，戈尔兹伯里和格里芬在塔科马附近困住了15头虎鲸，其中一头在猎捕过程中死亡。一头14英尺长重2000磅的雌鲸被带走。它被命名为肖姆。同年12月，圣迭戈海洋世界花7万美元买下肖姆，将它运到加州。这就是一个价值10亿的连锁表演产业的开始。

　　在后来的10年里，约300头虎鲸在太平洋美国西北海岸被捕捉，其中51头被卖给世界各地的海洋公园。直到上世纪80年代末退休前，戈尔兹伯里一直是海洋世界的头号供货商。在此过程中，他捉到了252头鲸，卖掉了29头，误杀9头。1970年8月，戈尔兹伯里悄悄将一些虎鲸的尸体绑上重物和锚沉入深水。一条捕鱼拖船将鲸的尸体拖上了岸，公众这才明白捕捉虎鲸的残酷现实。

　　1972年，《海洋哺乳动物保护法》禁止在美国水域捕捞海洋哺乳动物，但用于教育和展示用途的动物可以例外，海洋世界依然享有捕捉虎鲸的特权。1976年3月，当华盛顿州议员开会讨论建立普吉特海湾虎鲸保护区的时候，戈尔兹伯里在州首府奥利皮亚附近的巴德海峡，在众多划船者的围观下，用封闭炸弹和快艇把6头虎鲸赶进了他的网中。华盛顿州州长助理拉尔夫·门罗当时也在现场。他回忆说，“那是可怕的一幕，当收紧大网时，可以听到鲸的疯狂尖叫。戈尔兹伯里不断扔下炸弹把鲸赶回网中。”

　　华盛顿州提起诉讼，认为戈尔兹伯里和海洋世界违背了“用人道方法捕鲸”的要求，在强烈的抗议声中，海洋世界同意释放巴德海峡捕捉的虎鲸，并承诺从此不在华盛顿州水域捕鲸。随着普吉特湾捕捉场地的关闭，戈尔兹伯里开始到世界各地寻找新的理想的狩猎场。最后他在冰岛落脚。1976年10月，海洋世界第一头冰岛籍虎鲸被捕。

　　1983年11月，在贝鲁夫约杜尔海湾冰冷的海水中，冰岛人赫尔吉·乔纳森用围网网住了一群虎鲸。3头幼鲸———两雄一雌———被运到了雷克雅未克附近的哈夫纳夫约杜尔海洋动物园。

　　它们被关在两个混凝土池子中。较小的雄性只有两岁，体长不足11.5英尺。它将在狭小的池子里待上将近1年，等待被转运到海洋公园。由于空间有限，它只能绕圈慢慢地游或者平躺在水面上。海洋的声音被海水过滤器的噪音所取代。1984年，这头虎鲸终于被运到不列颠哥伦比亚省的海洋公园Sealandof the Pacific。它被命名为提利库姆，在切努克印第安语中的意思是“朋友”。

　　Sealand对于野生虎鲸而言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它的表演池的大小为100×50×35英尺，用围网圈成。池子通向大海，也通向轮船上排下的油污。马达声和海上交通的噪音屏蔽了提利库姆所熟悉的大海的自然声音。在它抵达之前，有7头虎鲸在Sealand死亡，平均寿命不到3年半。

　　在Sealand，除了提利库姆还有两头雌鲸海达和努特卡。当时两头雌鲸正在争夺主导地位(虎鲸群由雌性主导)。3头鲸之间冲突不断。在海达获得主导地位后，两头雌鲸还不停地欺负幼小的提利库姆。夜晚时情况更糟。Sealand的主人罗伯特·怀特担心有人切断围网，释放他的虎鲸。因此每天下午5点30分，演出结束后，虎鲸被赶到一个小小的金属壁水池里。池子的直径只有26英尺，深不足20英尺。驯鲸者们都称之为“盒子”。虎鲸们要在这个“盒子”里待14个半小时。1987年至1989年曾在Sealand工作的驯鲸师埃里克·沃尔特斯说，由于“盒子”太小，虎鲸之间难免发生冲突。它们的皮肤因为和池边缘摩擦被划伤。每周总有一天，会有一头或几头虎鲸拒绝游回“盒子”，被留在表演池里过夜。

　　虎鲸表演每场持续1小时，每天8场，每周7天。努特卡和提利库姆都患上了胃溃疡。努特卡的溃疡严重时，池子里都可以看到她的血。

　　沃尔特斯对科学的驯鲸方法非常感兴趣。Sealand聘用了前海洋世界驯兽员布鲁斯·史蒂芬斯来改进训练方法，这让他大受鼓舞。史蒂芬斯交给每位驯兽员一本手册，告诉他们，“如果你们自己无法给动物提供刺激和娱乐，至少要保证它们能够自得其乐。”他强调说，虎鲸需要不断的变化，要调动它们的兴趣和注意力，并对Sealand的训练方法提了一些改进建议。但是不到1个月，Sealand又恢复了老一套。“他们管理的方式就像在管理一家麦当劳餐厅，”沃尔特斯说，“对于虎鲸这样聪明的动物，日复一日地重复相同枯燥的动作肯定是不妥的。”

　　正如史蒂芬斯所警告的。无聊的虎鲸会自己寻找娱乐。如果有什么东西掉进池子，海达、努特卡和提利库姆就会拼命去抢，并和驯兽员玩争夺游戏。一旦抢到了玩具，虎鲸就会想方设法把它据为己有。沃尔特斯总是担心驯兽员不小心掉入池子会发生什么。很多海洋公园都会专门用一套“脱敏”训练让虎鲸保持镇静，忽视掉入池的人。但是这样的训练本身就很危险，最后怀特决定不冒这个险。

　　每头鲸都有鲜明的个性。提利库姆年轻、有活力、爱学习。沃尔特斯说，“提利库姆是大家的最爱。我们都喜欢和他合作。”努特卡由于严重的胃溃疡，脾气难以预测。据沃尔特斯说，努特卡曾把一名驯兽员拖入水中(所幸他及时逃脱)。它两次试图咬沃尔特斯的手。连观众也不能幸免于难。一次，驯兽员让一位失明的女士拍打努特卡的舌头，结果被它咬了一口。

　　1989年5月，沃尔特斯在沮丧中辞职。他给加拿大爱护动物协会写了一封信。其中详细记录了Sealand如何对待海洋哺乳动物，以及动物表演的安全隐患。最后，他总结说，“我觉得，迟早有人会受到严重伤害。”

　　1991年2月20日，Sealand刚结束下午的表演。兼职驯兽员，20岁的海洋生物学生凯蒂·布赖恩打滑掉进了池子。她挣扎着试图爬上岸。一头鲸把她拖入水中。身为游泳运动员的布赖恩根本不是3头爱嬉闹的虎鲸的对手。“它们从没有过如此刺激的玩具，”当时担任Sealand驯兽部主任的史蒂文·哈克斯特说，“他们变得无比兴奋。”其他驯兽员往水里扔食物，命令3头鲸停下来。他们还扔下一个救生圈。3头鲸把救生圈拱到了一边。混乱之间，看不清到底是哪头鲸抢到了“玩具”。有两次布赖恩浮出水面大声尖叫。大约10分钟后，她第三次浮出水面，但是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她已经淹死了。

　　布赖恩是在海洋公园被虎鲸杀死的第一位驯兽员。Sealand的员工花了两个小时才把她的尸体从3头虎鲸那里抢回来。它们剥下了她身上除一只靴子外的全部衣物，她的皮肤上布满了瘀青和咬痕。Sealand的经理阿尔·博尔兹告诉记者，“这是一个我无法解释的悲剧事故。”

　　71岁的虎鲸专家保罗·斯波在提利库姆到达之前曾经在Sealand做过研究。他认为事故的原因并不像博尔兹说的那样神秘。他说，“如果你把虎鲸关在狭小的金属盒子里，等于剥夺了它们感官。人类在同样条件下也会发疯。”

　　布赖恩死后不久，1991年，Sealand将3头鲸卖给了奥兰多海洋公园。1992年Sealand关门停业。

　　如果想要知道拘禁的生活对虎鲸意味着什么，首先需要了解它们在自然界的生活。没有人比69岁的海洋生物学家肯·巴尔科姆更熟悉野生虎鲸。过去34年，他一直在华盛顿州海岸跟踪观察鲸群的活动。1976年，美国国家海洋渔业服务处让巴尔科姆评估人类捕捉对野生鲸群的影响。从那时起，巴尔科姆一直在跟踪观察普吉特海湾地区的虎鲸。很多人认为，在海湾附近至少生活着几百头鲸。根据不同体征和标记识别每头鲸之后，他发现这个地区只剩下70头左右的虎鲸。

　　他说目前普吉特海湾地区生活着约85头虎鲸，但他要等到夏季虎鲸回游之后才能确定。他说要了解提利库姆这样的虎鲸，首先必须认识到，在野外，它们过着高度社会化的群居生活。一个虎鲸家庭包括20至50个成员。雌性是家族的核心。家长通常是最年长的雌性(有的雌虎鲸能活到80多岁)，它经验丰富，知道在哪里能找到丰富的食物。在大家庭中，母亲又是小家庭的核心。雄虎鲸的寿命在50至60岁之间，它们一生都和母亲在一起生活，通常在母亲去世后不久死去。巴尔科姆说，对虎鲸而言与亲人分离不是可以忽略的小事。

　　普吉特海湾的虎鲸分成3群。每群虎鲸每天跟着鲑鱼群游行约75英里。它们随时用声音保持联系，告知每个家庭成员的位置，以及哪里能捕捉到食物。虎鲸是非常聪明的物种。它们合作猎食，分享食物，帮助受伤生病的家族成员。最复杂的是它们使用的语言。每群虎鲸的成员使用同样的声调、语言。不同鲸群之间也有专门的沟通语言。巴尔科姆说很多时候，只通过声音他就能够判断即将出现的是哪一群鲸。

　　在野外，虎鲸之间的社交和亲缘联系非常密切。生活在普吉特海湾的鲸群之间会互相交配。它们还有特殊的问候仪式。但它们和偶尔路过的毫无亲缘关系的鲸群几乎没有任何交流。“生在哪个鲸群就永远是这个家庭的成员。”巴尔科姆说，“虎鲸没有固定的家或巢穴，它们生活的群体就是家。”在野外，虎鲸的家庭成员之间几乎从不发生任何暴力冲突。

　　普吉特海湾是个小地方，巴尔科姆有时会碰到戈尔兹伯里。虽然两人观点不同，却经常在一起喝啤酒，谈论虎鲸。今天，76岁的戈尔兹伯里住在西雅图塔科马机场附近的一间公寓里。他的白头发剪得很短，健康状况不是很好，鼻孔里插了两条氧气管，但手臂依然像水手一样粗壮。对于曾经引起的争议，他似乎毫不在乎：“我们让世界认识到，虎鲸是一种温顺的动物。突然之间，人们开始大叫，‘不要去碰这些动物。’”他喝了一口啤酒继续说“可我也得赚钱过日子。”

　　戈尔兹伯里并不喜欢谈论他和海洋世界的合作。“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些，是因为那些傻瓜们，主要是政客，想要释放所有的虎鲸，”他咆哮说，“你还不如对它们的脑袋开一枪。”接下来两个小时，他一直在炫耀他那辉煌的捕鲸生涯：如何建立全球贸易网络；如何智胜绿色和平组织；如何对付媒体；如何把一位摄影师的摄像机丢进水里。

　　戈尔兹伯里说，他和世界各地的海洋公园建立了良好关系，它们帮他暂时收留虎鲸。但最终这些鲸都会被送到海洋世界。“我对海洋世界的人说，‘我需要25万美元或者50万美元。’他们立刻把钱装进我的皮箱，”他得意地说，“做猎人的感觉很好。刺激。我是世界上最棒的。这一点毫无疑问。”当被问到戈尔兹伯里和海洋世界的合作，外联部副经理弗雷迪·雅各布否认公园的虎鲸经过“漂白”。他说，“我们所有的虎鲸都有合法的手续。我们从其他机构进口虎鲸，但它们一开始绝不是被我们捕捉的。”

　　戈尔兹伯里的最后一次丰收是在1978年10月。他在冰岛海岸抓了6头虎鲸(最后其中5头被送到了海洋世界)。在之后的10年里，他继续为海洋世界收集各种各样的动物。戈尔兹伯里说，上世纪80年代末，海洋世界提出用10万美元买他的沉默。他毫不犹豫地接受了。

　　戈尔兹伯里帮助海洋世界把虎鲸变成了摇钱树。海洋世界在奥兰多、圣迭戈和圣安东尼奥三地都有海洋公园。每年接待1200万游客。门票78美元一张，多数游客是冲着虎鲸表演而来。去年，海洋世界的母公司以27亿美元将海洋世界卖给了私募股权投资基金巨头黑石集团。

　　海洋世界的一个关键成功因素在于，它获得虎鲸的方式从野外捕捉变成了自行繁殖。1985年，奥兰多海洋世界诞生了第一头活下来的虎鲸幼崽。在那之后，海洋世界主要依靠圈养繁殖，并且掌握了给虎鲸人工授精的技术。

　　1991年，新购入的提利库姆对于海洋世界像是天上掉下的馅饼。在准备运输海达、努特卡和提利库姆时，海洋世界发现提利库姆已经让两头雌鲸怀孕。一头成熟能够交配的雄性，即使曾经卷入致命的事故也是宝贵的资产。根据当时的新闻报道，提利库姆的售价高达100万美元。

　　如果说Sealand像麦当劳，奥兰多海洋世界就像五星级餐厅，拥有220英亩的海洋动物栖息地。虎鲸的表演池就有7个，包括一个巨大的肖姆演出池。其可容纳700万加仑的不断经过过滤的海水。水温永远保持在11-12℃。这里还有世界级的兽医团队。优质的食物———鲱鱼、毛磷鱼和鲑鱼。

　　对于海洋世界而言，最大的问题是是否让提利库姆和驯兽员在水中一同演出。这一直是虎鲸表演中最精彩的部分。不同于Sealand枯燥重复的演出，海洋世界的训练策略灵活多变。虎鲸的活动每天都不一样。犒赏虎鲸的方式也多种多样———有时是食物、有时是刺激(背部按摩、玩具或冰块)，有时干脆不给奖赏。当时的海洋世界副总裁萨德·拉辛纳克认为导致凯蒂·布赖恩死亡事故的主要原因是Sealand的虎鲸从未被训练过如何在水中与人合作。当她跌入池中，虎鲸们把她当成了其他普通的物件。拉辛纳克认为，提利库姆能够胜任《肖姆秀》。但他和海洋世界的管理层都知道，与虎鲸(或其他任何野生动物)一同工作时都没有100%的保障。通常，海洋世界在虎鲸体重不足1000磅时就开始水中表演训练。但是，提利库姆已经成年，而且还曾卷入过杀人事故，如果发生任何事情都不好交待。为保险起见他们决定不让它参加需要驯兽员下水配合的表演。

　　一些驯兽员希望至少让提利库姆接受“脱敏”训练，以备应对有人掉入池中的意外情况。但是海洋世界同样面对Sealand曾经面对的难题。训练过程本身也很危险。海洋世界的首席驯兽员弗莱厄蒂·克拉克说，“我们认为和它一起在水中工作的风险太大。”

　　所以，海洋世界决定，提利库姆的主要角色是展示它的巨大体型和力量。在它表演时池子中绝对不会有人。

　　不让提利库姆参与水中互动表演还有另一个重要原因：自从海洋世界开始人在水中和虎鲸的互动表演之后，驯兽员被袭击的事故一直没有间断。从上世纪60年代起，全球海洋公园发生了超过40次类似事故。每一次公众知道的事故(发生在观众眼前，或导致驯兽员被送进医院)背后有更多的不为人知的事故。约翰·杰特曾于上世纪90年代在海洋世界工作，1995年获得了自然资源管理博士学位。他说自己已经对圈养大型哺乳动物表演彻底失去信心：“事故太多了。如果你流露一丝的恐惧，或者带着伤回家，那么就准备坐冷板凳吧。”

　　仅在1987年，圣迭戈海洋世界就发生了3次导致驯兽员住院的事故。一位驯兽员的盆骨碎裂，另一位椎骨断裂。乔纳森·史密斯是其中之一。在一次表演中，两头虎鲸把他拖到水下，像拍皮球一样让他连续5次重重地撞向池底。他说，“它们最终放过了我，否则我已经挂掉了。”这次事故导致史密斯多条肋骨断裂，肾脏和肝脏破裂。由于这一连串严重事故。海洋世界换掉了管理队伍，暂停驯兽员下水表演，重新评估了每条安全条款。经过一系列改革之后，驯兽员才被允许重返水池。

　　虽然如此，2006年，圣迭戈海洋世界又发生一次严重事故。驯兽员肯尼斯·彼得斯被一头叫卡萨塔卡的虎鲸拖入水中超过1分钟，差点导致彼得斯溺水身亡。卡萨塔卡和提利库姆一起上了海洋世界的黑名单。彼得斯事件后，职业安全和卫生条例管理局O SH A展开了调查。2007年，公布的调查报告认为：“导致事故的原因很简单，和虎鲸一起游泳本身是充满危险的行为，即使现在尚未导致人的死亡，悲剧发生也是迟早的事情。”海洋世界反驳说这份报告错漏百出。O SH A最后同意撤销报告。

　　2010年3月末，布兰切死亡1个月后，我第一次拜访奥兰多海洋世界。现在的虎鲸表演名为《信仰》，讲述一个小孩和一头野生虎鲸相遇，然后立志做一名虎鲸驯兽员。

　　事故之后，虎鲸表演做了改动，驯兽员已经不再下水，节目依然精彩，让人叹为观止。节目最后，一群虎鲸一字排开，拍动尾巴，掀起一阵巨浪扑向前排观众席。

　　表演结束后，我在观众席的前排和布拉德·安德鲁斯交谈起来。安德鲁斯是海洋世界的动物学专家。他说虽然表演赚钱确实是海洋世界的一大目的，但在另一方面它也希望通过表演教育启发观众，提高人们的环境保护和野生动物保护观念。

　　海洋世界虽然备受指责，但不可否认的是，它们与虎鲸的亲密接触导致了对这个物种的更深认识。“研究野生虎鲸的专家一直不知道它们的生育过程。过去，大家认为虎鲸和海豚一样也是怀孕12个月。”安德鲁斯说，“但我们发现，虎鲸怀孕时期长达17至18个月。”

　　在保护和救助生病的海洋动物时，海洋世界在实践中累积的兽医经验也非常宝贵。此外，它们先进的繁殖技术也可帮助挽救那些濒临灭绝的海洋哺乳动物。海洋世界还和世界野生动物基金会等多家非营利组织建立了合作关系。安德鲁斯说，“每年我们会花费300万至400万美元用于动物保育计划，另外花150万美元拯救搁浅的大型海洋动物。”

　　虽然虎鲸表演看上去很轻松，却是驯兽员汗水和无数个小时的练习的结果。每个驯兽员都知道危险永远存在。海洋世界每个月都要进行一次安全和救援训练。驯兽员被反复告知，在被虎鲸咬住时要放松身体停止挣扎，让虎鲸失去兴趣。虎鲸都要接受“脱敏”训练，以应对意外落水事故。它们还要学习听从驯兽员的紧急召唤信号。由于这些安全措施，使得海洋世界的驯兽员和虎鲸工作200万小时没有发生一次死亡事故。但是，当虎鲸不再遵守训练规则，那么一切保护措施都会失效。

　　很难知道到底是什么让虎鲸突然变成杀人机器。也许是无聊、爱玩的天性、长期被囚禁的沮丧、和其他虎鲸之间的矛盾、身体病痛、甚至可能和荷尔蒙周期有关。无论动机是什么，一些驯兽员认为，虎鲸其实知道它们在干什么。1987年至1995年曾在奥兰多海洋世界担任驯兽员的杰弗里·文特里说，“它们知道从哪里下口会轻易折断人的肋骨，知道可以把驯兽员连压在水下多长时间。”他因为“亲吻”一头虎鲸被解雇。亲吻时他把自己的头伸进了虎鲸的嘴里。

　　对于虎鲸而言，没有比海洋世界更好的海洋公园。然而，无论设施多么完备。长期被囚禁于狭小池子中的大型哺乳动物难免承受巨大压力。从Sealand开始，提利库姆就开始了在池壁上磨牙的坏习惯。它的很多牙都已经严重磨损。此外，它还得应对来自敌对雌性的压力，尤其是占据主导地位的雌鲸卡蒂娜。驯兽员约翰·吉特说，有时提利库姆被欺负得遍体鳞伤，不得不暂停演出。在这之后，它总是爱发脾气，闹别扭。训练时高速在池中游动，面对雌性时焦躁不安，不愿摆出暴露弱点的姿势(比如肚皮朝上躺在地上)。

　　1999年，提利库姆再次提醒世界，对于人类他是非常危险的动物。7月6日早上，驯兽员迈克尔·多尔蒂上班时经过G号池的玻璃墙，看到提利亚姆的背上趴着一个裸露的人体。当工作人员设法取下虎鲸背上的尸体时，它已经僵硬了，身上有多处创伤，面部多处摩伤。死者是27岁的丹尼尔·杜克。4天前刚从附近的监狱被释放。7月5日夜晚，他溜进海洋世界，也许突然想要游泳，也许本身有自杀倾向，也许相信虎鲸是温和动物的传闻，他脱光衣服，跳进了水池。验尸报告表明，死因为溺水。由于没有证人也没有监控录像。所以无法知道真凶到底是提利库姆还是冰冷的海水。但显然提利库姆曾把它当作玩具。验尸官在它身上发现了很多撞伤和擦伤，左腿有严重咬伤。水池底部还留下了一些尸体碎片。这次事故后，海洋世界加强了虎鲸馆周围24小时保安。布赖恩死亡事故并非偶然。

　　道恩·布兰切是海洋世界最优秀最热爱动物的驯兽员。但也许她的错误在于对提利库姆太信任。拉辛纳克认为布兰切在潜水区躺下时和提利库姆的嘴靠得太近，还让长长的头发漂浮在水中。前驯兽员马克·西蒙斯说，“布兰切并非第一次和提利库姆靠得这么近。但她的头发第一次留那么长。她本来想蓄起来给一位癌症病人做假发。在虎鲸眼中，漂浮的头发就像新鲜玩具。”

　　当布兰切被拖下水后，她的命运完全就掌握在了虎鲸的手中。前驯兽员乔纳森·史密斯说，“我认为它们非常聪明，完全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它肯定知道她想要游到水面上。”另一位驯兽员文特里表示赞同，“我们不知道提利库姆的动机是什么。但毫无疑问，它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它杀死了她。”

　　海洋世界称将就此次事故展开最全面的调查。而O SH A的调查报告要到今年夏末才有结果。目前，海洋世界已经禁止驯兽员下水和虎鲸一起表演。禁止所有工作人员和提利库姆直接接触。

　　布兰切死后，海洋未来保护组织主席让-米切尔·库斯托在一份视频声明中说，“也许人类已经不再需要把如此巨大、复杂、聪明、野性的动物囚禁起来；囚禁对它们而言不仅是非自然的，还会导致变态行为。也许我们从对它们的囚禁中已经学到了足够的教训。”

　　编译：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