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www.sciencehuman.com 科学人 网站 2006-08-21
铬污染令工人们皮肤发痒鼻子穿孔
今年47岁的唐浩是长沙铬盐厂关闭后的留守人员之一,近几年来,他们几位留守人员的工作就是看守破败不堪的原长沙铬盐厂厂区。8月10日,他边吸着烟边风趣地对记者说:“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我们每天24小时值班是在看着什么宝贝,其实,我们守的主要就是这两座山似的铬渣,不但不值钱还有很大的污染。”
“既然没什么用,还要看得这样严做什么?”记者有些不解。
“这个你就不知道了。周边的一些农民就经常来找,要拖铬渣去填水坑、铺路。他们说这些废渣反正你们是不要了的,你们自己处理还要花钱,不如让我们拖走好了。但是,他们不知道铬渣是污染物,要是真被他们拖去,将是更严重的二次污染。”
“照你这样说,这些堆得像山包似的铬渣就只能等专业机构来处理?”
“是这样。”
据记者观察,两大堆铬渣有近十米高,几乎占了厂区一半的地方。这里地上四处是铬渣,没有生长任何植物,太阳下,整个厂区是银灰色的一片。记者试着在铬渣上踩了几下,发现板结的地面其实是松软的。“这两大堆铬渣有42万多吨,接近43万吨的样子。铬渣是呈颗粒状的,每次遇到雨水的冲刷就会膨化,这两堆铬渣还在不断地长高、长大……”唐浩说。
唐浩是1979年‘知青’返城后被分配到长沙铬盐厂的。进厂后,他从生产一线做到班长、车间副主任。2003年初,长沙铬盐厂改制后成立长沙弘盛公司,他当上了公司的保卫科长。2003年12月26日,该厂由于属于重度污染企业被正式关闭。近千人的工厂顿时人去楼空,占地160多亩的厂区如今只能看到几个留守人员的身影。
“你们厂在关闭前效益好吗?”记者问。
“还可以。”
“你个人觉得长沙铬盐厂该不该关?”
“从重视生命这个角度来说,早就应该关的。”看得出来,唐浩对厂区内曾经红火的场景还有些留恋。
“铬渣的污染这样大,当时在生产时对你们的身体有影响吗?”
“当然有。主要是皮肤痒,严重的身上会长铬疮,出现溃烂等一系列症状。还有就是不知不觉地出现鼻子穿孔,使鼻子失去吸附功能,鼻涕流出来了人都不知道。”唐浩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鼻子就是穿了孔的,两个鼻孔之间的隔层是通的。”说到这,唐浩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前几年我们厂里有一个人在外面和别人一起吃饭,吃着吃着,他鼻涕流出来了,搞得一桌人都跑了他自己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们厂里的职工有身体很好的,也有人年纪轻轻就患肺癌、肝癌死了的。他们的死是不是与铬污染有直接的关系并没有一个定论。”
长沙铬盐厂被关闭的翌日,有媒体报道说,“一张向湘江吐了33年污渍的‘大嘴’终于被堵住了……该厂1000多名职工中,有近40%的职工健康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
2
铬渣现在仍是水环境巨大的污染源
长沙铬盐厂一位原负责人说,该厂的前身是湘江化工厂的一个车间,“1970年,有关方面决定将位于新开铺湘江边的这个车间搬到三汊矶,并扩大为一个厂。”
“在建厂的时候,你们想到它会带来污染没?”记者问。
“湘江从长沙穿城而过,新开铺位于上游,三汊矶位于下游,这样安排是考虑到了污染这个问题的。”
“既然想到了污染,为什么还要去建这个厂?”
“当时对铬盐的需求量特别大,长沙地区又一直没有独立的铬盐生产企业……那个时候,人们可能从生产需要这个角度考虑得多一些。”
长沙铬盐厂主要生产重铬酸钠、铬酸酐氧化铬绿等,主要用在造瓷、造漆、电渡、制革以及医药等方面,这些产品的通用名字就是红矾钠。经过逐渐扩张,在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该厂年生产能力已达到了1.5万吨。同时,每年排放铬渣近3万吨,产生工业废气25万多立方米、废水10万多吨。到关闭前,该厂已先后投资2000多万元用于治理“三废”,但随着市场竞争的加剧,该厂到后来已无力增加新的环保投入,原有的“三废”治理设施也因腐蚀老化难以维持正常运转,造成大量污染物基本上是直接排放湘江。
记者的手头有一份长沙市环境监测中心站的监测资料,2002年铬盐厂排放的废水中六价铬最高值超标11.9倍,总铬最高值超标11.6倍,年均超标4.6倍;2003年六价铬含量为5.159mg/l,超标9.3倍。因回转窑炉的消烟除尘装置无法正常运行,工业废气对周边的大气环境造成严重污染,是三汊矶地区的一条“黑龙”,对湘江水域和周边环境带来了严重危害,在其下游的湘江乔口监测断面已检测出六价铬。
8月14日,长沙市环境保护局的人士告诉记者,铬盐的污染成份主要是六价铬,“六价铬是活性物,它随水流到哪就会对哪产生污染。尤其是对地下水的污染,它完全可以随地下水的流动直至渗透到岩基层并对岩基产生腐蚀作用。”
“你这样说,那是不是会危及到长沙市的水环境安全?”记者问。
“如果到现在还不关闭,其后果是不堪设想的。”这位人士不无担忧地说:“堆在湘江边的那42万多吨废渣仍是个巨大的污染源,铬渣中所含的六价铬经雨水冲刷、地下水浸沥后,必然对当地的水域和土壤以及湘江下游水环境造成严重的污染,必须要采取措施尽快处理,越早处理越对环境有好处。”
唐浩告诉记者,红矾钠是通过含三价铬的矿石提炼而来的,早几年,长沙硌盐厂主要使用从越南、印度和阿富汗等国家进口的矿石,直到后来几年才使用西藏的矿石。日积月累,废渣就越堆越多。三价铬不是活性物,基本上没什么污染。而该厂在生产红矾钠的过程中,通过回转窑将矿石里的三价铬转化成为了活性的六价铬,也就带来了污染。
“这样说,那废渣中含有六价铬?”
“是的。每次一下大雨就不敢接触厂区里的水,“那水里都含有铬啊!东边的这堆铬渣距湘江只有70米左右。每次下雨后,厂区里的水绝大部分流进了湘江,积水进入了地下。”
铬渣治理到现在为止没有成熟的技术
一份资料上说,长沙铬盐厂没被关闭之前已经处理了铬渣13.8万吨。
“你们厂当时是怎样处理铬渣的?”记者问唐浩。
“具体我没经手过,好像是由几个生产砖头的老板拖出去做砖头了。”
“做成砖头就没污染了吗?”
“当时有一个铬渣和泥土的比例,如果严格地按照那个比例去做砖头,经过烧制后,六价铬可以转化为三价铬进而降低污染。”
唐浩接过记者递的烟,继续说:“本来我们厂里准备加大处理力度的,但后来发现有个别老板为了多得铬渣处理费在做砖头的过程中根本就不按照比例掺泥土,我们害怕产生二次污染,就停止了处理。”
“那以后铬渣就一直露天堆放在厂区?”
“是这样。后来几年我们扩大了生产规模,产生的铬渣也就更多。其实,我们厂区就只有这样大的面积,要是按关闭前的生产规模继续下去,2003年底不被关闭也会在两到三年内自行关闭。”
“为什么?”
“没地方堆铬渣了啊!”
8月15日,记者找到了长沙市一位负责铬渣处理项目的人士,他告诉记者,长沙铬盐厂在关闭后,长沙市就启动了铬渣治理的相关工作。“这个项目是全国人大环境资源委员会挂牌监督的项目,也是全国铬渣治理的示范性项目。根据国家发展与改革委员会和国家环保总局的要求,全国范围内的铬渣到2008年前必须实现无害化、资源化处理……我们采用国际招标的程序成功地对该项目进行了招标,目前,我们的治理方案已经报上去了,如果顺利,很快就会开工的。”
“不会是用铬渣去生产砖头吧?”记者问。
“当然不会,是彻底的解毒,真正做到无公害。”这位人士嘿嘿一笑,说:“做砖头即使没污染了谁敢用啊!”
“那治理这些铬渣要多少钱?”
“初步估算要两个多亿。”
“这些钱由谁出?”
“当然是政府。”
2004年10月,全国治理铬渣污染的权威专家汇聚长沙,对长沙铬盐厂的《含铬盐废渣综合利用烧结粘土砖》和《含铬盐废渣综合利用生产水泥》两方案的实用技术进行筛选评定工作。他们此行主要是要解决铬渣处理技术层面上的问题,防止处理中的二次污染,通过解毒处理和综合利用使铬渣中的有害物质六价铬转化为三价铬,再通过技术升级等手段,最终彻底解决铬渣污染问题。
8月16日,记者用电话联系到了某化工学院的一位铬渣治理专家,据他介绍,铬渣治理是一个世界性的难题,到现在为止并没有成熟的技术。“目前我国许多地方都存在有对遗留下来的铬渣治理的问题,只是长沙铬盐厂遗留下来的铬渣数量最多,所以治理难度要相对大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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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铬渣现象”带来的新思考
这位专家在电话中指出:“现在,全国各地的‘铬渣现象’是很能够反映出一些问题的,特别是在经济建设和环境保护方面,都应该对‘铬渣现象’进行深刻的反思并从中得到启示……虽然全国绝大多数铬盐企业在建厂时并没有认识到‘铬渣现象’,但是,这一现象再一次说明了科学发展观的重要性。”
7月14日,在长沙市环保工作会议上,一位负责人表示:“污染者在使用环境资源时所聚集的财富,与修复治理其破坏环境所需成本相比,相差成百上千倍,代价十分巨大。而承受者是整个社会,企业造成的污染要人民群众埋单,我们再也不能干这种傻事了!”。
该负责人还说,长沙铬盐厂建厂几十年来,其上缴利税几千万元,而现在光治理其遗留的42万吨有害铬渣就需要两亿多元资金,这还不包括已经造成的污染影响和对土壤、水环境的治理成本。“所以,我们要对环境资源的使用导入成本意识,坚持谁污染谁负责,谁破坏谁出钱的原则,来限制对环境资源的掠夺式使用。”
8月11日,记者与湖南省经济委员会的一位工作人员谈到此事,他说:我相信治理那两堆铬渣虽然有难度但不会是太大的问题。关键是,我们在今后的经济建设中应该要换换脑子了,对于那些现在仍然在一些地方有市场的“先污染后治理”的荒唐观念不仅要彻底抛弃,而且还要让科学发展观真正地深入人心……(长沙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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