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平天理已成社会奢侈品信访局长上访体验出中国民众上访的艰辛

http://www.sciencehuman.com 科学人 网站 2012-05-08

对话上访的信访局原局长曾在政府前长跪不起

　　信访局原局长：没想到也走上信访路

　　为给和男友吵架后从高处坠亡的养女讨说法，福建省寿宁县信访局原局长柳乃华甚至在厦门市政府前长跪不起

　　3月19日凌晨，在厦门打工的23岁的柳鏐和男友发生争吵后，从男友居住的16楼公寓坠下身亡。事后警方宣布，经初步调查，柳鏐是与男友吵架后一气之下跳楼自杀。但是，柳鏐的养父柳乃华不能接受这个调查结果。为了给女儿之死寻找说法，年近60岁的柳乃华在厦门市走上了信访之路，4月24日，其甚至在政府门前长跪不起。

　　令人心酸的是，柳乃华有着10年的信访局局长的工作经历———1998年到2008年，其一直担任福建省寿宁县信访局局长。

　　曾接待过不少老上访户

　　南都记者：命运有时候很奇怪，你做信访局工作的时候，可能万万没有想过自己会和他们一样。

　　柳乃华：是啊是啊，真的是。

　　南都记者：以前你接待的上访人多吗？

　　柳乃华：有的时候多，有的时候少。总的来说，现在上访的群众为数不少。

　　南都记者：大概都是什么样的情况？

　　柳乃华：各个方面的情况都有，企业改制、征地拆迁、库区移民等，社会上所有的一些矛盾都有体现，还有些困难群众反映的生活问题。

　　南都记者：你负责的是上访群众的接待问题，但最后能够得到解决的有多少，你做过统计吗？

　　柳乃华：有些能够及时解决的我们就（尽快）解决掉，我们信访部门的权力只能是那样子，解决不了的我们就跟相关部门联系，叫相关的部门牵头，把它解决掉。

　　南都记者：就是说，信访局实际上不是一个解决部门，只是一个在中间牵线搭桥的部门，你们有责任去追问这个事情的解决结果吗？或者是督促这个进程？

　　柳乃华：我们会去关注这个事情，有些事情相对比较简单的，就解决得比较快一些。

　　南都记者：就是说，越是情况复杂的、时间比较长的，解决起来越难，是吧？

　　柳乃华：对，越难一些。尤其是一些历史性的问题。

　　南都记者：牵扯到各个部门协调之间的一些问题呢？

　　柳乃华：这样的尤其难，反正尽力能解决的，我们都去解决，不会推掉。

　　不能为群众解决问题时很内疚

　　南都记者：应该说，你也接待过不少老上访户吧，就是所谓那种钉子户？

　　柳乃华：接待了不少，有些问题能够解决的，我们都尽力给他从头跟踪到尾解决，比如说像困难户，这个好解决一些，我们找民政给他们解决一些，但有些问题是一下子得不到解决的，他回去没有车费，我自己经常口袋里面拿一些钱，买一张票送他们回去。至少让他们得到一些温暖，不要有更大的情绪。

　　南都记者：你做这么多年信访工作，你最大的感慨是什么？

　　柳乃华：能够为群众解决问题时候心里面感到很高兴，但有些问题解决不了，我感到很内疚，当然我们的权力只能是那样子。

　　南都记者：就是说无力感、悲哀感也挺多的，是吧？

　　柳乃华：是这样。

　　南都记者：老百姓维权之难，你有切实感受吗？

　　柳乃华：（沉默一下）我在那里当了10年多的信访局长，上访群众还有老百姓对我是比较认可的。

　　觉得信访是个有用的渠道

　　南都记者：你觉得走上访走信访这个路，在中国算是一个有用的渠道吗？

　　柳乃华：对，一个有用的渠道。

　　南都记者：为什么你有这种信心？

　　柳乃华：我的女孩子（女儿）死了放在殡仪馆里已有三四十天了，我老家离厦门挺远的，可是二三十个亲戚一直在厦门陪着我们，大家都想早日把这个问题解决，早日把尸体入土为安。如果这样，我也伤心少一点。可现在的情况是，大家都一直在等一直等，等不到解决。

　　南都记者：你对这个上访的希望大吗？

　　柳乃华：尤其是亲戚们，他们在这边时间长了很急感到无奈，于是他们就想到市政府上访，找主要相关领导，想尽快把问题解决掉。

　　南都记者：你的意思是，该正常走的渠道你已经走过了，是吗？(来源:南方都市报南都网)

　　柳乃华：是啊。

　　南都记者：当地负责的公安部门给你的回信是什么？

　　柳乃华：办案民警给我们回复是会尽力，但事实是嫌疑人一直还逍遥法外。

　　南都记者：你以前做过政府的领导，还会碰到这样的事情，如果普通的老百姓碰到这样的事情更是难上加难了。

　　柳乃华：我们感到非常地无奈，人在殡仪馆里面一天天过去，陪着我们的亲戚朋友三四十人，看着他们急，我比什么都难过。

　　女儿性格很乖很开朗

　　南都记者：作为一个父亲，最难过的其实应该是你和她的妈妈。

　　柳乃华：是，我们整个身体都垮掉了，我这几天回到老家，就一直在打点滴。在这40多天里，我的头发全部都白了。我很疼爱这女孩子，因为她很乖，性格也很开朗，很孝顺，很乖很听话。

　　南都记者：她是什么样的一种性格？

　　柳乃华：很开朗的，所有认识她的人不管是同学还是朋友，老的还是小的，都说这个女孩子很乖很有礼貌很懂事，连到超市里面买东西都要和服务员招一下手。

　　南都记者：你最后一次联系她是什么时候？

　　柳乃华：案发那天是3月19日，她18日下午还发一个信息给她哥哥，她说哥哥我在这边很好，你们不要担心我，公司的人对我很好。事情发生后我到那边（公司），老板也说女儿很乖，每一次都把工作做得好好的，没有一次迟到。所以案发后，所有认识她的人包括她以前的小学老师校长都到厦门来看我，很不相信，她绝对不会自杀的。

　　南都记者：也包括你，你绝对不相信女儿会自杀？

　　柳乃华：绝对不会相信，出事前的星期六那天，她一个表哥一个表姐两个都在厦门工作，他们3个人还到植物园去参观，多开心啊！照了很多相片，吃饭吃得很高兴，星期天那天还挂了一个电话给我，她跟我讲，我在外面跟哥哥姐姐玩得很开心，工作上老板对我很好，我很轻松工作又不会累，爸爸你要照顾好自己，一定要保护身体，你自己照顾好才会照顾好奶奶。

　　南都记者：你什么时候知道她有个男朋友的？

　　柳乃华：去年11月时她回来，她跟妈妈说，她说我已经跟那个男的分手了。她说那个男的作风不正派，道德品质很坏，听别人说以前还吸过毒。

　　南都记者：关于男朋友这些事情，你担心过女儿吗？

　　柳乃华：我们不知道分手以后那男的还到处去打听她，纠缠她。烦恼的事情她不跟我们讲，我们也是后来才了解到。

　　南都记者：你什么时候知道女儿出事的？

　　柳乃华：19日下午一点才接到消息，她在厦门的表哥表姐先接到公安的消息，给我打电话，就说你可能要到厦门一下，我说什么事，他们说柳鏐摔了一下，还在医院抢救，我以为没有那么大的事情，就拿了一个包包，我们这里要坐几个小时才到奉安，到厦门已经晚上7点多了。

　　南都记者：你当时还没有预感到？

　　柳乃华：他们当时没有跟我讲真话，但我当时心里面也很难受。

　　南都记者：你花了很长时间才能面对这个事情。

　　柳乃华：对，到厦门一听到这个消息，开头我以为她在抢救，没想到生命都没有了，当时我一知道这个事情就摔倒，爬都爬不起来。

　　南都记者：你现在能面对这个现实了吗？

　　柳乃华：心里面感到很难受，感觉刀刺过来一样，现在她妈妈做梦梦到女孩子，女孩子就说我是被人家害死的，很冤啊！你要为我报仇啊！做过三次这样的梦。

　　南都记者：你说你太太做过三次这个梦？

　　柳乃华：对，她说，我死得很冤，你要为我报仇啊，我是被人害的。

　　南都记者：你觉得女儿一定是被害的吗？

　　柳乃华：我心里面觉得一定是被他害的，因为出事那天，现场只有他们两个人，现在除了男孩一面之词，没有人能够证明真相。

　　南都记者：也就是说，并没有任何第三者能够证明她是属于自杀？

　　柳乃华：没有，都是他的一面之词。

　　南都记者：你觉得柳鏐是属于一时冲动会和人吵架自己跳下去的人吗？

　　柳乃华：不会，她从来没有跟人吵架过。

　　南都记者：也不是一时冲动会做一些很离谱的事情？

　　柳乃华：不会，不会。

　　南都记者：你现在觉得她掉下去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来源:南方都市报南都网)

　　柳乃华：我感觉到是跟他争吵，争吵以后那个男的酒喝得醉醉的，站在窗户也许不注意给她推下去。

　　南都记者：你能接受他是失误杀人，但你绝对不相信他跟这个事情一点关系都没有？

　　柳乃华：那绝对有关系的。

　　南都记者：如果公安部门是公正的呢，事实真像他们说的那样呢？

　　柳乃华：现在公安部门说他们会公平公正调查这个事情，但目前也没有证据说是那个男的把女孩子杀掉，也没有办法直接证明我女孩子是自杀的，两边都没有直接证据。

　　下跪时也没想过有用还是没用

　　南都记者：当时你在厦门市政府前下跪是什么情况？

　　柳乃华：我那么多亲戚在厦门陪我们一个多月了，天天都盼着这个问题能够得到解决。他们都很急，所以就跑到那边去，想找到市里的主要领导，督促公安部门尽快解决。

　　当时我的亲戚们先跪下去，我后来才到那里，我支撑不住了，一下子就蹲下去，就摔下去，后来就坐在那里。不知道什么人拿了一点水给我喝，要两个人扶着我，支撑不住，脚软下去。信访局的领导也很好，他们过来叫我到信访接待室休息一下，泡茶给我喝，跟我聊天，说我的心情他们都理解，他安排我和信访局的一个领导一起出去，动员我亲戚朋友回家。我就跟信访局的人出去跟他们讲，不要在那里，太累了。

　　南都记者：你愿意让他们回去吗？

　　柳乃华：没办法，人家（信访局）也是为了我们的事情，心情我理解，他们也很辛苦很无奈。

　　南都记者：你的感受呢，也是无可奈何？

　　柳乃华：是的。

　　南都记者：你原来遇到过上访群众朝你下跪这种情况吗？

　　柳乃华：也有。经常有。

　　南都记者：有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遇到这种情况？

　　柳乃华：真的没有想到会这样。

　　南都记者：你觉得下跪能解决问题吗？

　　柳乃华：当时他们跪在那里，想领导能够重视起来，早一天解决掉。

　　南都记者：有用吗你觉得？

　　柳乃华：那个时候，也想不到有用不有用，我到那里的时候，他们已经全部跪在那里，他们很急，看着心情也很难受，哭的哭跪的跪。我当时也就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