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2日，温州市政府大楼。温州市推出公务接待实施细则后，引起广泛关注。摄影/新京报记者 龙在宇
7月12日，温州市政府食堂。按细则规定，温州市内各机关从事公务活动，凡建有食堂的，一律在食堂安排工作餐。
■ 核心提示
今年5月，继温州市委、市政府下发《关于改革和加强公务接待管理的通知》之后，近日，温州市纪委又下发了《落实公务接待“三严四禁”规定实施细则》(下称“细则”)。
细则对公务接待进行规范：“今后公务人员在温州市内从事公务活动，确需在当地就餐的，所有人员一律吃工作餐，每人每餐不超过60元。”
对高档酒菜，细则也明确规定：“野生黄鱼、鲍鱼、鱼翅、辽参，以及茅台、五粮液等，均不得上桌。”
温州公务接待新政出台后，有网友称其为“史上最细公务接待标准”，操作性强;也有人认为这仅是一场秀，形式大于内容。
近日，一份遏制政府工作人员“舌尖上腐败”的文件——《落实公务接待“三严四禁”规定实施细则》在温州市落地之后，备受关注。
据了解，该细则针对的是工作餐，而对公务宴请尚未作出进一步规定。
在温州，公务接待实际分为两类：工作餐和公务宴请。工作餐是指市内各单位的相互接待;公务宴请是指接待市外单位或上级机关。
据介绍，工作餐将严格按照新出台的标准执行，公务宴请则另有一套标准。
自6月20日，新政实行以来，温州政府机关的公务接待发生了哪些变化?公务接待能否就此瘦身?新京报记者前往调查。
公务吃请“变麻烦”
消费必须用公务卡刷卡结算，还要拿酒店的菜单回单位报账，确实堵住一些漏洞
林文碧是温州市委机关的一位公务员，在公务接待的新规出台半个月以来，他说，请客吃饭“比以前麻烦多了”。
新规出台前，在酒店请客，林文碧只需签单。之后，酒店工作人员到单位财务室统一结账。现在，林文碧没法签单，所有消费必须用公务卡刷卡结算，还要拿酒店的菜单回单位报账。
林文碧拿的公务卡，是一张中信银行的信用卡。“不仅在温州消费，要用公务卡。就是到外地出差，所有开销也需要划卡。”
林文碧认为，使用公务卡确实能堵住一些漏洞。
之前，公务接待一般是签单的，容易“作弊”。比如一餐吃了6000元，超标后，为掩人耳目，可以分成3次去报销，变成了每餐2000元。还有出差时住宾馆，花了300元，多开一些发票，回来按500元报销。“现在统统刷卡，每一笔消费都显示得清清楚楚。”
尽管相比之前麻烦，不过，林文碧说，绝大多数公务员，对于这次规定很欢迎。“现在不缺一顿饭。尤其在政府机关工作，出席各种接待活动，完全是一种负担。”
上周，区县两位同志到温州市办事，晚上留在温州吃饭。按惯例，领导会叫上林文碧作陪。不过，新规定指出“配餐人数不得超过被接待方”，林文碧得以早下班回家。
浙江省社科院经济社会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杨建华说，这次新标准很细。过去许多规范公务接待的文件，都说要厉行节约，可花多少钱才算节约没讲清楚。
此外，面对一些偷梁换柱的手段，也缺乏监督措施。这次新出台的标准，尽可能把这些因素都考虑进去。
接待上级不在范围
诸如外事活动、招商引资或市外单位赴温州考察调研等，并不参照这些规定
温州市纪委党风廉政建设室主任汪慧平，参与了温州市公务接待新标准制定的所有环节。
外界对公务接待新政的高度关注，汪慧平也有些意外。7月13日，汪慧平说，这一方面是由于全社会对公务接待颇为关注，另一方面，外界对此次细则可能也存在一些误读。
最大的一个误读，就是对于细则中“工作餐每人消费不高于60元”，“禁用茅台鱼翅”的理解。
“细则”提出，“本市各级机关、事业单位和群众团体工作人员在市域范围内从事公务活动，确需在当地就餐的，一律安排工作餐，每人每餐不超过60元”。
汪慧平解释，这些规定的关键词首先是“市域范围”。这将工作餐制度的实施范围圈定在温州市内自上而下、自下而上或同级单位之间。而接待市外单位或上级机关，并不在本次规定之内。
比如，温州市某区县的单位到市级机关办事，或是市级机关到各区县公干，都将严格执行“60元工作餐标准”、“不得食用野生黄鱼、鱼翅”等规定。
然而，诸如外事活动、招商引资或市外单位赴温州考察调研等，这类接待活动就属于公务宴请，并不参照这些规定。
汪慧平举例说，外地单位到温州考察，来时，温州的领导要出面接待，走时还可能会有一个告别晚宴。这些活动叫公务宴请，不属于工作餐范围。其他就属于工作餐，会严格执行“每人消费不高于60元”标准。
工作餐已有了“每人消费不高于60元、禁用茅台鱼翅”等细化规定，公务宴请是否也有相应标准?汪慧平介绍，公务宴请涉及不同层级，比如市外平级机构与上级领导单位，标准会有差别;温州市的正处级单位与各区县的正科级单位，对外的接待标准也不一样。
至于工作餐与公务宴请，在接待费用中各占多少比例?汪慧平表示，这个数据很难统计。
“60元标准”由来
标准根据当地物价水平估算，比如一家普通中餐馆吃一顿饭，人均消费约50元
工作餐“60元”标准从何而来?7月13日，温州市财政局行政处处长邵秀珍说，这是根据当地物价水平和消费水平估算出来的。
据了解，在温州市中心新城站附近的一家中式快餐店，一份套餐，两荤一素，价格大约35元。在一家普通中餐馆吃一顿饭，人均消费大约50元。“60元这个标准，既不浪费，也能买得起单。”邵秀珍说。
汪慧平介绍，在制定细则前，市纪委仔细查阅了文件。发现关于工作餐，上世纪90年代曾做过规定，要求每人不高于40元。这个价格显然不符合现在的消费水平。因此，这次规定把标准调高了。
汪慧平承认，40元这个标准，近年来在温州几乎已经没有单位能参照执行。“这也说明，一个规定出台后，监督落实是最关键的，否则就等于形同虚设。”
据介绍，“细则”还配套有处罚规定。凡违规一次的，对责任单位和个人予以通报批评;违规二次的，对责任单位予以通报批评，责令主要责任人停职检查;一年内累计违规三次及以上的，对单位主要领导实行诫勉谈话。
同时规定，每月10日前，各单位要向同级纪检监察机关、财政部门报告上月公务接待情况。
各县(市、区)则要在每季度的第一个月10日前，向市纪委监察局、财政局报告上季度公务接待情况。
另外，与新规定一起对外公布的，还有监督举报电话。截至目前，温州市纪委已经接到两起举报。市纪委工作人员介绍，都是在事前举报，已被及时出面制止。
接待费用“躲猫猫”
平时也会找些办公用品发票去抵超支的接待费用。不过，再这么做的风险成本会增加
在实际操作中，有单位会利用变通手法，把招待费列入其他财务账目上，以避检查。
李明是温州市瓯江区某政府机构的工作人员，他介绍，一般的财务报销项目包括办公费用、餐费、交通费等。要是给某人送了礼品或红包，是不会出现在报销单上，通常是拿餐饮发票来冲账，最后计入接待费用。
李明解释说，之所以所有不明支出都会算到接待费里，一是由于餐饮发票相对好找;二是接待费用弹性大，一顿饭吃两百或是两千都行，时间一久，就没法去查。
“过去几乎所有单位都这样操作。现在接待费用比较敏感，所以又出现另一种情况，把接待费用转移到其他项目上报销。”李明说。
去年，李明所在单位曾接待过一批外地客人。当时，接待费已经超支，因此在订酒时，他们向卖家明确要求，不要开酒品发票，最好找办公用品的发票来抵。一开始对方很为难，但鉴于采购量大，最后也同意了。
李明平时也会找些办公用品、汽油类发票，接待费用一旦超支，会拿这些票去抵。
“对于一名搞财务工作的人，这些都是基本素质。以我的经验，每个单位都会这样搞。不光温州这样，全国都差不多。”李明说。
汪慧平表示，细则出台之后，也不能保证做账时的“躲猫猫”现象绝迹。不过，起码，再有人这么做时，其风险成本会增加。
“细则也是现有状态下的一种措施。如果建立起公开、刚性的预算制度，这些细则就都不需要了。”汪慧平说，“比如，严格按照预算执行，不在预算外增拨经费，那就没有必要管人家吃多少了。总盘子是一定的，你一天就把一年的钱花完了，后面的日子就没法过。”
公务宴请标准高
“省里来了5个人，我们有6个人陪同。酒水是自带的，那晚消费了3700多元。”
温州各大酒店的生意似乎并未因细则出台受到影响。香格里拉酒店是温州的一个高档酒店，紧邻会展中心，承接公务接待宴会。
7月15日，该酒店一名服务员介绍，7月后，生意一直不错。从电话订餐的情况来看，用餐的客人还有一些来自政府机关。
据一名服务员介绍，八九个人来酒店消费，不算酒水，一顿饭三四千很平常。
上周，公务员林文碧曾到香格里拉酒店吃过饭，那次是省级单位的工作人员到温州出差，林所在的单位负责宴请。林文碧说：“省里来了5个人，我们有6个人陪同。酒水是自带的，那晚消费了3700多元。”
林文碧说，细则出台后，温州市内的公务接待都厉行节约。省里来的客人，本不在规定之内，为了表示对客人尊重，标准自然要高一些。“在温州，酒店婚宴的价格一般都在3000左右，所以一顿饭花3700元，也不能算太贵。”
新出台的规定中显示，本细则适用于全市各级党政机关以及工会、共青团、妇联等人民团体和事业单位。国有企业参照执行。
规定同时指出，禁止同城宴请。市域范围内各单位之间，一律不得以任何名义用公款相互宴请。
(应采访对象要求，林文碧、李明为化名)
■ 观点
公务接待应纳入财政预算
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廉政研究所副所长杜治洲：公务接待一直治理不好根源在于未被纳入公共财政预算框架，相关规定制度缺乏有效的执行力等。现在很多公务接待费用都是由预算外经费提供的，人大对公共财政的监督基本处于空白，专门性审计的监督作用不明显。
“瘦身”难系招待费不透明
国家行政学院教授汪玉凯：公务接待“瘦身”之所以难，除了社会风气的原因，就是公务接待费用往往处于不透明状态，这样外界监督就无从谈起。
党政公务接待应制定全国统一的接待标准。同时，应该将各级单位的公务接待标准与其实际公务接待消费账单向公众实时公布，公众可以随时查询并举报。
■ 各地举措
“本地化”
河南省信阳市规定，在本市范围内公务接待活动中，要抽河南烟、喝本地酒、吃信阳菜。
自建食堂
四川、河南等地在机关内部改造、自建食堂，并将之称为“公务灶”。同时规定，一般公务接待，都在食堂内进行。
“零招待”
浙江省新昌县实行“零招待”，规定县级机关各部门(单位)和各乡镇(街道)、基层站所公务人员在公务活动中严禁接受行政村安排的就餐、宴请。同时，各村财务不在报销各类招待费用。
“晒菜单”
广州市番禺区推行“镇街公务接待食堂化”，并在机关内部公示栏内“晒菜单”。“廉政菜谱”根据接待人数明确了食材数量和食材内容。
强制公务卡结算
广东顺德在全区实施公务卡强制结算目录，目录中规定的16项公务支出必须使用公务卡结算。除了公务接待费，还包括差旅费、培训费、公务用车运行维护费等。
账本全公开
四川省巴中市巴州区白庙乡，从2010年开始在网上逐笔公开账目，并因此被誉为“第一全裸乡政府”。
■ 新闻背景
1998年 我国印发了《行政事业单位业务招待费列支管理规定》。
2006年 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又印发了《党政机关国内公务接待管理规定》，对公务接待的标准和纪律进行了明确规定。
2012年 国务院第208次常务会议通过《机关事务管理条例》，自2012年10月1日起施行。管理条例指出，政府各部门不得挪用其他预算资金用于公务接待、公务用车购置和运行或者因公出国(境)。
□新京报记者 龙在宇 温州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