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www.sciencehuman.com 科学人 网站 2016-04-23
常州“毒地”修复 未按规定建封闭设施
4月19日,常州外国语学校对面空地上,园林工人正在种树。因多名学生体检指标异常,家长认为此处即为污染源。新京报记者 王嘉宁 摄
环保部门暗查时挖出填埋危险废物,曾点名通报涉事化工厂;遭污染土地修复延期,学校却按时迁入
针对数百学生疑因学校旁“毒地”致体检指标异常情况,昨晚,国家督学牵头的督导组在常州外国语学校,与4位家长代表见面。会上家长提出了“学校搬迁过渡”等要求。
近日,新京报记者拿到的一份报告披露,“毒地”原有的三家化工厂,曾生产高毒、致癌化学品,搬迁过程中,均发现有倾倒废液导致土壤严重污染的情况。
目前,“毒地”现场已经闻不到异常味道。据施工人员介绍,目前跟环保相关的工作已全部暂停,接下来几个月的主要工作是完成植被覆盖和开放式公园建设。上百位园林工人每天在此栽种玉兰、香樟。
“部分化工原料高毒、致癌”
所谓“毒地”,指的是如今常州市外国语学校北部那块面积约26.2公顷的平地,三所化工厂曾在此兴旺,分别是建于1958年的江苏常隆化工有限公司,建于1983年的常宇化工有限公司,和建于1990年的常州市华达化工厂。
2010年前后,三所工厂搬迁,随后政府在此进行土地修复。
作为该地修复单位,常州市黑牡丹建设投资有限公司(下称黑牡丹公司)于2013年,曾向江苏省环保厅报送《建设项目环境影响报告表》。该报告表披露了三家企业的问题:使用大量的有毒有害化工原料,部分化工原料及其中间产品具有高毒或致癌性。
报告还称,“原企业搬迁后遗留的已受污染的土壤和地下水成为该场地的主要污染源;该场地地下水大都受到污染,是该场地的一个面源污染。”
修复单位在调查结果中指出,该地块土壤和地下水确实污染较重,环境风险不可接受,必须对污染场地实施修复。
报告分析,该地块的土壤和地下水污染,与产品生产过程或事故状态时所产生的跑、冒、滴、漏以及物料存放、废水排放、废物废液管理不规范有密切关联。
被指搬迁时填埋危废
除了生产存在问题,三工厂的搬迁过程中,也被指出现污染土地的行为。
上述《建设项目环境影响报告表》对此也有表述。在该报告表“原有环境问题”一栏中明确指出:“在三个厂区都发现废物填埋的情况,特别是常隆农药厂,搬迁过程中也发生过废液倾倒导致局部土壤严重污染的情况。”
2015年10月底,一位自称在常隆化工厂工作了30多年的退休老员工向新北区环保局实名举报,常隆化工厂在2010年搬迁至泰兴工业园区期间,曾将数量不明的危险废物填埋到地下。
但当地环保部门随后宣称,这位退休员工举报内容并不属实。
而多家媒体今年1月曾报道,环保部华东督查中心在常州暗查时,从常隆化工原厂址挖出除草剂、黑色瘀质土壤、建筑垃圾等物,常隆化工厂当年的“偷埋固废”得以确认。环保部为此点名通报涉事化工厂。
附近居民称化工厂曾每年发放补贴
为减少污染工程项目对学校、居民区等环境敏感区的影响,国家规定,大气环境防护距离一般认为至少在300米以上,这一距离内,不应有长期居住的人群。
而在“毒地”北面,记者看到,一街之隔,不过十来米,就是名为盘龙苑的小区。50岁的李爱玲(化名)告诉记者,这个小区人口过千,已经建成近15年,属于拆迁小区。
2010年化工厂搬走之前,李爱玲几乎每天都能闻到明显的异味。居民们称,为了补偿,化工厂每年会向每位居民发放几十元补贴。
焦点1
修复土地,封闭设施为何该建未建?
2010年,三所工厂搬离。撤走后的这片空地,被称为“常隆(华达、常宇)公司原厂址地块”,总面积约为26.2公顷。
常州市环境科学研究院院长徐圃青披露,2011年,相关部门开始对该地块开展场地环境调查。
常州黑牡丹公司在上报省环保厅的报告表中表述,据《常隆(华达、常宇)公司原厂址地块场地环境调查技术报告》和《常隆(华达、常宇)公司原厂址地块健康风险评估报告》的调查结果表明,“常隆(华达、常宇)公司原厂址地块土壤和地下水确实污染较重,环境风险不可接受,必须对污染场地实施修复”。
2013年修复工程立项,2014年3月份,项目正式开始实施。
新京报记者获得的常州市新北区环保局在2013年9月6日下发给黑牡丹公司的建设报告表审批意见(后称《意见》)中,详细规定了该地块土地修复工程的实施内容。
这是一个投资总额约3.94亿元的大工程。
其中包括建设1座10000平方米的钢结构密闭大棚用作堆场及分选场地,4个3000平方米的集水池、2条集水沟、1条施工便道、1个临时码头。
《意见》中,钢结构大棚作为大气污染防治的重点内容被强调,按计划,大棚内会配备换风设备,“废气经收集采用活性炭吸附装置处理后通过15米高排气筒排放”。
但在土地修复全程,这座“钢结构大棚”根本就未修建。挖出来的“毒土”,或直接暴露在空气中,或是用薄膜覆盖。
4月18日,徐圃青接受媒体采访时承认,按照原有的要求,堆场本应做封闭处理,由于未封闭,挖出来的土壤暴露在空气中,才把气味刮到校园里。
同一天,常州黑牡丹建设投资有限公司的项目负责人李飞向媒体解释,给土壤盖了一层薄膜,不采取钢结构封闭措施,是“为了减少污染环节”。当地环保部门尚未对此予以回应。
广东省生态环境与土壤研究所研究员陈能场认为,该地块原是化工用地,有挥发性强、毒性强的物质,平原地带风无遮挡,又与学校这类敏感地带相邻,处理废气的大棚就显得尤为必要。污染防治措施不到位,后果也就格外严峻。 他举例称,2006年原武汉农药厂旧址被二次开发,露天施工时,就曾出现工人中毒晕倒事件。
焦点2
修复延期,学校搬迁为何不延期?
若按照原来的计划,2015年6月场地将完成修复工程,2015年9月常州外国语学校新生迁入。
“毒地”与学生,这两者将完美错开,不会有任何交集。
但这中间出了差错,问题出在水泥厂。
当年的《意见》规划,修复过程将产生污染土方61万吨左右,分选工序将产生建筑垃圾4万吨左右,都是由水泥厂来综合利用。
“2014年水泥行情不好,水泥厂开工不足,导致原定工期严重拖后。”徐圃青接受媒体采访时解释,原定是两期的修复工程,应该在2015年6月全部完成,但到了2015年年底,第一期工程才勉强结束。
常州市新北区环境检测大队长吴荣炳向新京报记者证实,水泥厂的经营不善,无法接纳土壤,导致工程延期。
查阅常州外国语学校官方网站公布的环评报告发现,报告早早指出“周边场地土壤和地下水污染对北地块的影响”,其中提到,常隆地块场地土壤和地下水已受到污染,存在人体健康风险和生态风险,并指出本地块严禁开发和利用地下水资源。
报告还特别指出,常隆地块开展修复会产生一定的空气污染,学校如果在修复验收完成之前投入使用,要加强监督防护,注意土地修复产生的污染对师生的影响。
也就是说,不管是在建校前,还是建校后,政府、学校都知道近三千学生可能要面对的是近在咫尺的“毒地”。
多位家长在接受采访时表示,他们对此并不知情。
直到2015年12月,剧烈的异味由北往南送入学校教室,他们才得知此事。
4月20日晚,新京报记者就此是否事先知情、为何不延期搬迁的问题致电常州外国语学校校长曹慧,但她并不愿对此做出回复。
新京报记者 罗婷 实习生 刘旭 发自江苏常州
【新京报】
相关报道
常州“毒地事件”后,来次全国拉网排查如何?
邓海建
媒体近日报道,江苏常州外国语学校搬迁新址后,许多学生先后被检查出皮炎、血液指标异常等情况,个别学生查出患有淋巴癌等。而学校附近正在开挖的地块上曾是三家化工厂,学生们的身体异常情况疑与化工厂“毒地”相关。常外“毒地”事件在舆论场上不断发酵,环保部、教育部先后发声。
江苏作为化工大省,类似事件近两年并不鲜见。鱼塘内长出变形鱼、养猪场“地下藏毒”等新闻屡屡见诸报端。如果我们把目光放更长远一些,类似事件,在不同地域也同样上演。媒体曾报道过武汉、广州等地曾出现“毒地”上建经济适用房的现象。关于中国受污染的土壤面积,目前尚缺乏官方的确切数据。最新的土壤“家底”数据是2014年4月环保部公布的《全国土壤污染状况调查公报》,这是中国首次公布全国土壤污染状况的调查。根据公报,此次调查覆盖面积为630万平方公里,全国土壤总的超标率为16.1%,其中轻微、轻度、中度和重度污染点位比例分别为11.2%、2.3%、1.5%和1.1%。“毒地治理”已然迫在眉睫。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乱象丛生,监管责无旁贷。
“毒地”乱象让人想起美国著名环境学者利奥波德在《沙乡年鉴》中倡导的“土地伦理”。人与土地之间和谐相处,这是共同体理念,每个人都当对土地健康担责。只可惜,污染容易,治理不已。据说按一亩“毒地”100万至200万元的修复成本算,修复上百亩的毒地或许得上亿元。物质成本如此高昂,更不要说修复过程甚至长达几十年了。
习近平总书记说,“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环保与经济,化工与民生,并非鱼与熊掌的关系,在决策理性与民本行政中完全可以实现“多赢”——但前提,是该管必严管、不为眼前利益“遮望眼”。眼下而言,常州“毒地事件”给我们再一次敲响了警钟,对于监管部门来说,是否可以来次全国拉网排查,把类似常州的隐患主动发现、主动化解,以免害情出现后再亡羊补牢。
此次事件再次让我们意识到:环保这件事,虽是水磨的功夫,却更见公共治理的“真章”。
【人民网】